二十五厘米心距

盛夏的蟬鳴聲穿透玻璃窗，在教室里回蕩。沈書站在初二(3)班門口，深吸一口氣才推門而入。八月底的陽光斜斜地照進教室，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

教室里已經坐了二十多個同學，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說笑。沈書習慣性地貼著墻邊走向最后一排——她上學期的座位就在那里，靠窗的角落。

"沈書同學。"

班主任李老師的聲音讓沈書猛地停住腳步。她抬頭看向講臺，李老師正推著黑框眼鏡看她。

"這學期我們重新排了座位，你的位置在第三排中間。"李老師指了指教室中央，"季晨旁邊。"

沈書不理解，怎么會把她們兩個排在一起。季晨？班長季晨？

不光沈書不理解，同學們也不理解，按道理來說二人相差20幾厘米的身高是不應該排在一起的。

教室里響起幾聲起哄的口哨聲，沈書的耳根瞬間燒了起來。她低著頭快步走向新座位，卻因為太緊張而絆了一下，差點摔倒。

一只有力的手及時扶住了她的胳膊。

"小心。"男生的聲音低沉溫和。

沈書抬頭，對上一雙含著笑意的眼睛。季晨已經坐在座位上，正歪著頭看她。陽光透過窗戶灑在他的側臉上，勾勒出清晰的輪廓線。

"謝、謝謝。"沈書結結巴巴地道謝，迅速抽回手臂。她手忙腳亂地放下書包，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鉛筆盒。

季晨彎腰幫她撿起散落的文具，修長的手指捏著一支藍色水筆遞給她："你的筆。"

沈書接過筆時，指尖不小心碰到季晨的手背，像被燙到似的縮了回來。她低著頭把筆塞回鉛筆盒，感覺臉頰燙得厲害。

"你很緊張？"季晨小聲問道，聲音里帶著笑意。

沈書搖搖頭，又點點頭，最后只能咬著嘴唇不說話。她偷偷用余光打量自己的新同桌——季晨今天穿了件淺藍色襯衫，領口微微敞開，露出鎖骨的一小片皮膚。他的頭發(fā)看起來剛洗過，散發(fā)著淡淡的薄荷香氣。

25厘米的身高差讓沈書必須仰著頭才能看清季晨的臉。這個認知讓她更加不自在，下意識往座位邊緣挪了挪。

"我不會咬人。"季晨突然說。

"??？"

"你離我那么遠，好像怕我吃了你似的。"季晨笑道，露出兩顆小小的虎牙。

沈書的臉更紅了。她沒想到季晨會注意到這個小動作，更沒想到他會直接說出來。在她的印象里，班長季晨是那種高高在上的風云人物——成績年級前十，?；@球隊主力，開學典禮上作為學生代表發(fā)言。而她，只是個成績中等、毫無存在感的普通女生。

"我、我只是..."沈書支支吾吾，不知道該說什么。

"開玩笑的。"季晨眨眨眼，"放輕松，我們可是要當一學期同桌呢。"

李老師敲了敲講臺，開始新學期講話。沈書努力集中注意力，但身邊季晨的存在感實在太強。他記筆記時手臂偶爾會碰到她的，他翻書時帶起的風會拂過她的臉頰，甚至他呼吸的節(jié)奏都清晰可聞。

下課鈴響起，沈書長舒一口氣，正準備逃離這個令她窒息的位置，季晨卻攔住了她。

"沈書，"他遞過來一本筆記本，"這是上學期的數學筆記，我看你有些地方不太明白。"

沈書愣住了。她確實數學不好，上學期期末考試只勉強及格。但她不記得自己有在季晨面前表現過這一點。

"你怎么知道..."

"你剛才聽李老師講二次函數時皺眉了七次，"季晨指了指自己的眉心，"而且你的筆記本上畫滿了問號。"

沈書低頭看向自己的筆記本，臉上一陣發(fā)燙——她確實在聽不懂的地方畫了小問號，還在旁邊涂鴉了幾朵小花。她沒想到季晨會注意到這些細節(jié)。

沈書不知道的是，她自以為自己默默無聞的時候，有人偷偷觀察了她很久。

"謝謝。"她接過筆記，手指不小心又碰到季晨的。這次她沒有立刻縮回手，而是鼓起勇氣抬頭對季晨笑了笑。

季晨似乎有些驚訝，隨后回以更燦爛的笑容。陽光透過窗戶照在他們之間的課桌上，將兩個影子拉得很近，幾乎重疊在一起。

沈書突然覺得，這個學期或許不會那么難熬。

下午最后一節(jié)是體育課。沈書因為生理期向老師請了假，獨自坐在操場邊的樹蔭下看書。九月初的陽光依然毒辣，即使躲在樹蔭下，她的額頭還是沁出了細密的汗珠。

"給。"

一瓶冰鎮(zhèn)礦泉水突然出現在眼前。沈書抬頭，看見季晨站在她面前，身上還穿著籃球服，頭發(fā)濕漉漉地貼在額頭上。他剛打完球，身上散發(fā)著熱氣，混合著淡淡的汗味和陽光的氣息。

"你不是在打球嗎？"沈書接過水，冰涼的觸感讓她舒服地嘆了口氣。

"看到你一個人坐在這里。"季晨在她身邊坐下，距離恰到好處——既不會太近讓她緊張，也不會太遠顯得生疏，"天氣這么熱，怕你中暑。"

沈書小口喝著水，感覺心跳加速。季晨居然在打球時還注意著她？這個認知讓她既驚訝又竊喜。

"你...不打了嗎？"她指了指球場，男生們還在激烈地搶球。

"休息一會兒。"季晨仰頭喝著自己那瓶水，喉結隨著吞咽的動作上下滾動。沈書趕緊移開視線，卻聽到季晨輕笑一聲。

"怎么了？"她問。

"沒什么，"季晨搖搖頭，"只是覺得你很有趣。"

"有趣？"沈書困惑地皺眉，"我哪里有趣了？"

"你總是很安靜，但眼睛特別靈動。"季晨轉頭看她，目光專注，"就像現在，你明明什么都沒說，但眼神已經表達了很多，沈書，你長了一雙會說話的眼睛"過去的這一年里，沈書總是安安靜靜的，她不會與別人有過多的交流，除非必要。一開始，季晨只是好奇怎么會有人那么安靜，后來他又好奇沈書能安靜多久，好奇著好奇著，他就上心了。

沈書從沒被人這樣形容過。在父母眼中，她是個內向聽話的女兒；在老師眼里，她是個成績平平的學生；在同學心中，她更是個毫無存在感的小透明。而季晨，卻說她"有趣"？

"我...我不太會說話。"沈書低頭擺弄礦泉水瓶上的標簽，"從小就這樣。"

"不說話也沒什么不好。"季晨伸了個懶腰，手臂不小心碰到沈書的肩膀，兩人都像觸電般迅速分開。季晨輕咳一聲，"有時候安靜比聒噪更吸引人。"

沈書不知道該如何回應這樣的贊美，只能繼續(xù)低頭喝水。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但并不尷尬。遠處傳來隊友呼喚季晨的聲音，但他沒有立即起身。

"明天見，同桌。"最終季晨站起來，沖她笑了笑，才跑回球場。

沈書看著他的背影，心跳快得不像話。季晨跑步的姿勢很好看，像一頭年輕的獵豹，充滿力量和優(yōu)雅。陽光照在他身上，給他整個人鍍上一層金邊，耀眼得讓人移不開視線。

放學鈴響起，沈書慢吞吞地收拾書包。她今天值日，要等同學們都離開后才能打掃衛(wèi)生。

"需要幫忙嗎？"

季晨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沈書轉身，發(fā)現他靠在門框上，書包隨意地搭在肩上。

"你不是籃球隊有訓練嗎？"沈書記得黑板上寫著今天籃球隊要開會。

"推遲到明天了。"季晨走進教室，拿起掃把，"我?guī)湍銙叩?，你擦黑板怎么樣？分工合作?

沈書點點頭，拿起黑板擦。季晨掃地的動作很熟練，不像有些男生做值日時敷衍了事。他甚至連角落里的紙屑都不放過，彎腰撿起時背部肌肉透過校服隱約可見。

"你看什么？"季晨突然抬頭，正好捕捉到沈書偷看的目光。

"沒、沒什么！"沈書慌忙轉身面對黑板，用力擦著上面的粉筆字，心跳如擂鼓。

季晨輕笑一聲，繼續(xù)掃地。教室里只剩下掃帚摩擦地面的沙沙聲和黑板擦的咔噠聲。沈書擦完黑板，發(fā)現季晨已經掃完地，正在整理講臺上的作業(yè)本。

"你經常做值日嗎？"沈書問，"動作好熟練。"

"嗯，家里經常打掃。"季晨把作業(yè)本摞整齊，"我媽有潔癖。"

這是季晨第一次提到自己的家庭。沈書想多問幾句，又怕顯得太八卦，只好轉移話題："今天謝謝你幫我。"

"不客氣。"季晨背起書包，"一起走吧，天快黑了。"

夕陽西下，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沈書刻意放慢腳步，想讓這段同行的時光延長一些。季晨似乎察覺到了，也配合著她的步調。

"你平時放學后都做什么？"季晨問。

"回家寫作業(yè)，然后...畫畫。"沈書小聲回答。

"畫畫？"季晨顯得很感興趣，"什么類型的？能給我看看嗎？"

沈書猶豫了一下，從書包里掏出素描本。里面全是她在課堂上偷偷畫的小插畫——窗外的梧桐樹、停在電線上的麻雀、打瞌睡的同學...

"這些太棒了！"季晨翻看著素描本，由衷贊嘆，"你畫得真好，特別是這個光影處理和構圖。"

沈書沒想到季晨會這么認真地評價她的畫，更沒想到他能看出她在光影上的小心思。大多數人看到她的畫，最多說一句"畫得挺像"。

"我...我只是隨便畫畫。"沈書不好意思地拿回素描本。

"不，你真的很有天賦。"季晨認真地看著她，"你應該去參加美術班。"

沈書搖搖頭："我爸媽希望我專心學習，考上重點高中。"

季晨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只是點點頭："父母總是為我們好。不過..."他頓了頓，"做自己喜歡的事也很重要。"

他們在十字路口分別，季晨往東，沈書往西。走出幾步后，沈書忍不住回頭，發(fā)現季晨也正回頭看她。兩人都愣了一下，然后同時笑了起來。

"明天見，同桌。"季晨揮揮手。

"明天見。"沈書小聲回應，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回到家，沈書像往常一樣做完作業(yè)，然后翻開日記本。往常她只會簡單記錄當天發(fā)生的事，但今天她寫了整整兩頁，全是關于季晨的細節(jié)——他笑起來時眼角的小細紋，他幫她撿鉛筆時修長的手指，他說她"有趣"時認真的表情...

寫完日記，沈書又從書包里拿出素描本，翻到新的一頁。鉛筆在紙上輕輕滑動，不一會兒，季晨的側臉輪廓漸漸浮現——微微上揚的嘴角，高挺的鼻梁，還有那雙總是含著笑意的眼睛。

畫完后，沈書盯著畫像看了很久，然后小心翼翼地把這一頁折起來，像是藏起一個不能說的秘密。

窗外，夏末的晚風輕輕吹過，帶著即將到來的秋天的氣息。沈書不知道的是，這個看似普通的學期，將會成為她青春中最難忘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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