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淺的筆尖在紙上快速滑動,勾勒出一條流暢的曲線。工作室里只有鉛筆與紙面摩擦的沙沙聲,和窗外漸大的雨聲。慈善拍賣會還有三天,他正在完成最后一件作品——一枚以"重生"為主題的胸針。
手機震動起來,徐雅的名字跳上屏幕。
"還在工作室?外面雨太大了,我直接回家了。"電話那頭傳來徐雅模糊的聲音,夾雜著雨聲。
"我再待一會兒,把樣品做完。"林淺用肩膀夾著手機,手上不停,"明天蘇墨要來看成品。"
"別太拼了,那位大少爺不會領情的。"徐雅頓了頓,"對了,那封匿名郵件的事..."
林淺的筆尖頓了一下:"可能是惡作劇,先別管它。"
掛斷電話,他揉了揉發(fā)酸的后頸。工作室的燈光在雨夜里顯得格外冷清。自從兩周前與蘇墨達成合作,他幾乎沒有好好休息過。每一件作品都反復修改,直到完美。
一道閃電劃破夜空,緊接著是震耳欲聾的雷聲。林淺嚇了一跳,鉛筆在紙上劃出一道不該有的痕跡。
"該死。"他懊惱地看著被毀的草圖。
就在這時,門鈴突兀地響起。這么晚了,會是誰?林淺走到門前,透過貓眼看到門外站著渾身濕透的蘇墨。
他連忙拉開門。蘇墨的頭發(fā)滴著水,黑色風衣濕漉漉地貼在身上,手里卻奇跡般地拿著一個完好無損的文件袋。
"路過,看到燈還亮著。"蘇墨的聲音比平時低沉,"可以借個地方躲雨嗎?"
林淺側身讓他進來:"你怎么會在這附近...路過?"
蘇墨沒有直接回答,而是遞過文件袋:"拍賣會流程最終版,想讓你提前看看。"
林淺接過文件袋,指尖觸到蘇墨冰涼的手。他這才注意到蘇墨的臉色有些蒼白,嘴唇微微發(fā)青。
"你全身都濕透了。"林淺皺眉,"我休息室有備用衣服,可能不太合身..."
"謝謝。"蘇墨簡短地說,水珠從他發(fā)梢滴落在地板上。
林淺帶他到后面的小休息室,翻出一套干凈的T恤和運動褲:"將就一下,浴室在那邊。"
等蘇墨換好衣服出來,林淺正在廚房泡熱茶。他回頭看了一眼,差點笑出聲——蘇墨穿著他過大的運動褲,褲腳堆在腳踝處,T恤也松松垮垮的,完全沒了平日里的精英氣場。
"笑什么?"蘇墨挑眉。
"沒什么。"林淺忍住笑意,遞過茶杯,"只是沒想到蘇總也有這么...居家的一面。"
蘇墨接過茶杯,指尖相觸的瞬間,林淺感受到他的手指依然冰冷。窗外又一道閃電劈過,隨即整個工作室陷入黑暗。
"停電了?"林淺下意識抓住蘇墨的手臂,又立刻松開,"抱歉。"
"別動。"蘇墨的聲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我去找應急燈。"
林淺聽到衣物摩擦的聲音,然后是抽屜被拉開的聲音。片刻后,一束光線亮起,蘇墨舉著應急燈走回來。暖黃的光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投下深深淺淺的陰影,讓他看起來像一尊古典雕塑。
"謝謝。"林淺接過燈,放在工作臺上,"看來一時半會兒電不會來了。"
蘇墨環(huán)顧四周:"你剛才在做什么?"
"最后一件胸針的設計圖。"林淺指向工作臺,"被雷聲嚇到,手抖畫歪了。"
蘇墨走近工作臺,借著燈光審視那張草圖:"可以補救。"他拿起一支鉛筆,"如果在這里加一條輔助線..."
林淺湊過去看,肩膀不經意間碰到蘇墨的手臂。他能聞到蘇墨身上淡淡的雨水氣息,混合著自己沐浴露的檸檬香。這個認知讓他耳根發(fā)熱——蘇墨用了他的沐浴露。
"你說得對。"林淺接過鉛筆,小心地避開蘇墨的手指,"這樣反而更有層次感。"
蘇墨沒有移開,而是就著這個姿勢繼續(xù)指導:"羽翼部分可以再夸張一些,拍賣會上需要一點戲劇性。"
兩人在燈下修改設計圖,肩膀相貼,呼吸交錯。不知過了多久,林淺才意識到雨聲已經變小,但電還沒來。
"餓了嗎?"他突然問,"冰箱里應該還有些食材。"
蘇墨似乎有些驚訝:"你會做飯?"
"獨自生活的基本技能。"林淺走向廚房區(qū)域,"不過只有簡單的食材,意面可以嗎?"
"需要幫忙嗎?"蘇墨跟過來,應急燈的光將兩人的影子投在墻上,交疊在一起。
林淺遞給他一把蒜和一個小刀:"剝蒜會嗎,大少爺?"
蘇墨接過,嘴角微揚:"別小看我。"
在昏暗的燈光下,兩人配合著準備晚餐。林淺煮面,蘇墨處理配料。令林淺意外的是,蘇墨的刀工相當嫻熟,蒜末切得均勻細致。
"你經常做飯?"林淺忍不住問。
"在牛津讀書時學的。"蘇墨平靜地說,"中餐館太貴。"
這個回答讓林淺驚訝不已。他原以為蘇墨這樣的富家子弟留學生活必定前呼后擁,沒想到竟也有自己下廚的經歷。
面煮好后,兩人坐在工作臺旁就著應急燈吃簡單的晚餐。沒有電,沒有精致的餐具,但林淺卻覺得這比任何高檔餐廳都要舒適。
"味道不錯。"蘇墨評價道,語氣真誠。
林淺微笑:"我媽的秘方。她總說,好的意面不需要昂貴食材,關鍵是心意。"
"你母親也是設計師?"
"不,她是小學美術老師。"林淺的眼神柔和下來,"但她對美有獨特的理解。我最早的設計理念都來自她。"
蘇墨安靜地聽著,目光專注。
"她去世那年,我十六歲。"林淺繼續(xù)說,聲音輕了幾分,"臨走前,她送給我一盒彩色鉛筆,說'真正的美不在于完美,而在于真實'。這句話一直是我的設計信條。"
雨聲再次變大,敲打著窗戶。蘇墨的表情在燈光下顯得格外柔和:"所以你設計的珠寶總是帶著生命感。"
"你注意到了?"林淺有些驚喜。
"當然。"蘇墨放下叉子,"這就是我選擇你的原因。大多數設計師追求技術上的完美,而你...你在創(chuàng)造有靈魂的作品。"
林淺不知該如何回應這樣的贊美,只好低頭吃面。就在這時,他注意到休息室角落立著一架被布蓋著的鋼琴,那是工作室前主人留下的。
"你會彈鋼琴嗎?"他隨口問道。
蘇墨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會一點。"
"真的?"林淺放下餐具,"能彈一首嗎?就當...停電娛樂。"
蘇墨猶豫了一下,起身走向鋼琴。他掀開防塵布,露出老舊的琴鍵。試了幾個音,有些走調,但還能用。
"很久沒彈了。"蘇墨說,手指輕輕放在琴鍵上。
然后,音樂流淌而出。林淺屏住呼吸。蘇墨彈的是肖邦的《雨滴前奏曲》,與窗外的雨聲奇妙地融為一體。他的手指在琴鍵上舞動,時而輕柔如耳語,時而激烈如傾盆。在昏黃的燈光下,蘇墨的側臉線條顯得格外深邃,睫毛投下的陰影隨著音樂的起伏微微顫動。
林淺從未見過這樣的蘇墨——全神貫注,沉浸在音樂中,仿佛忘記了外界的一切。這一刻,他不是那個精于算計的拍賣行總裁,而只是一個熱愛音樂的人。
最后一個音符落下,余音在空氣中久久不散。林淺發(fā)現自己眼眶發(fā)熱。
"太美了。"他輕聲說,怕打破這魔幻的時刻。
蘇墨轉過頭,目光與林淺相遇。在昏暗的光線中,某種難以名狀的情緒在兩人之間流動。
"我父親逼我學的。"蘇墨突然說,聲音低沉,"六歲開始,每天四小時。彈錯一個音符,戒尺就會落下來。"
林淺心頭一緊:"所以你現在..."
"十年沒碰鋼琴了。"蘇墨輕輕合上琴蓋,"很奇怪,今天突然想彈。"
林淺想說些什么,但電燈突然亮起,刺眼的光線讓兩人都不適地瞇起眼。魔咒被打破了,蘇墨瞬間恢復了平日的冷靜自持,仿佛剛才那個在音樂中流露真情的男人從未存在過。
"雨小了。"蘇墨看向窗外,"我該走了。"
林淺點點頭,突然感到一陣失落:"衣服..."
"改天還你。"蘇墨已經走向門口,拿起半干的風衣。
林淺送他到門口,兩人之間突然隔著一層無形的屏障。就在蘇墨即將離開時,林淺鼓起勇氣:"謝謝你今晚的鋼琴曲。"
蘇墨停下腳步,背對著他:"謝謝你...的意面。"說完,他步入還未停歇的雨中,背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三天后,慈善拍賣會現場。
林淺站在后臺,看著自己的作品在展臺上熠熠生輝。經過那晚的修改,胸針最終呈現出比原設計更加生動的形態(tài)——一只破繭而出的蝴蝶,翅膀上鑲嵌著不規(guī)則切割的寶石,在燈光下折射出夢幻般的光彩。
"緊張嗎?"蘇墨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他今天一身正式的黑西裝,領結一絲不茍,完全看不出那晚淋雨的狼狽。
"有點。"林淺承認,"這是我第一次參加這么重要的活動。"
蘇墨遞給他一杯香檳:"很快就會習慣的。"
林淺接過酒杯,注意到蘇墨的手指修長干凈,沒有戴任何飾品。這雙手既能精準計算拍賣品的價值,又能彈奏出動人心弦的樂章。
"那晚之后..."林淺猶豫著開口。
"林設計師!"一個洪亮的聲音打斷了他。周老拄著手杖走來,"作品太棒了,已經有三位收藏家向我打聽你了。"
林淺只好轉身應對。等他再回頭時,蘇墨已經不見蹤影。
拍賣會進行得很順利。當林淺的"重生"系列壓軸出場時,競拍異常激烈。最終,整套作品以高出預估價格三倍的數字成交,創(chuàng)下新銳設計師作品的拍賣紀錄。
慶功宴上,各路媒體和收藏家圍著林淺,閃光燈晃得他眼花。他搜尋著蘇墨的身影,卻發(fā)現對方站在角落,正與幾位重要客戶交談。
"林先生,您的設計靈感從何而來?"一位記者提問。
林淺的視線越過人群,與蘇墨相遇:"關于蛻變與重生...有時候,最美的藝術誕生于最意外的相遇。"
宴會接近尾聲時,林淺已經疲憊不堪。他溜到露臺上透氣,夜風清涼地拂過發(fā)燙的臉頰。
"逃避自己的慶功宴?"蘇墨的聲音從背后傳來。
林淺轉身,發(fā)現蘇墨手里拿著兩杯酒:"只是需要喘口氣。"
蘇墨遞給他一杯琥珀色的液體:"單一麥芽威士忌,你會喜歡的。"
林淺嘗了一口,醇厚的煙熏味在口腔中擴散:"謝謝,為一切。"
月光下,蘇墨的輪廓顯得格外分明。他靠在欄桿上,與林淺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既不太近令人不適,又不太遠顯得疏離。
"接下來有什么計劃?"蘇墨問。
"回工作室繼續(xù)干活。"林淺微笑,"這次曝光后,訂單應該會暴增。"
蘇墨點頭:"明智的選擇。不過..."他頓了頓,"我下個月有個私人拍賣會,如果你有興趣..."
"我愿意。"林淺回答得太快,差點被酒嗆到。
蘇墨輕笑:"我還沒說細節(jié)。"
"任何項目,只要是你邀請的。"林淺說完就后悔了,這話聽起來太急切。
但蘇墨似乎并不介意。他舉起酒杯:"為合作干杯。"
"為音樂和雨夜。"林淺輕聲說,與他的杯子相碰。
就在這時,蘇墨的助理陳明出現在露臺入口,臉色陰沉:"蘇總,緊急電話。"
蘇墨皺眉:"失陪。"他跟著陳明離開,臨走時回頭看了林淺一眼,那目光中包含著太多復雜的情緒。
林淺獨自留在露臺上,思緒飄回那個雨夜。當他閉上眼睛,仍能聽見蘇墨指尖流淌的琴聲,看見燈光下他卸下防備的側臉。那一刻的蘇墨,與此刻宴會中游刃有余的拍賣行總裁判若兩人。
他究竟是誰?那個被父親逼迫練琴的男孩?那個在商界叱咤風云的精英?還是...那個在雨夜為他彈奏肖邦的男人?
林淺不知道答案。但有一件事他很確定——他想再次見到那個彈鋼琴的蘇墨,而不是眾人眼中完美的蘇總。
宴會結束后,林淺回到工作室整理樣品。夜已深,但他毫無睡意。正當他準備鎖門離開時,發(fā)現門口放著一個精致的紙袋。里面是他借給蘇墨的運動服,洗得干干凈凈,折疊整齊。衣服上放著一張卡片,上面只有簡單的一行字:
"謝謝你的意面和避難所?!狹"
林淺拿起卡片,嘴角不自覺地上揚。他將卡片小心地放進錢包,心想,或許蘇墨并不像傳聞中那么冷漠無情?;蛟S,在那層完美無缺的表象之下,藏著更多等待被發(fā)現的秘密。
而在不遠處的街角,一輛黑色轎車靜靜停著。車內,陳明放下望遠鏡,將手機中拍到的照片發(fā)給一個未署名的號碼——照片上,林淺和蘇墨在露臺上舉杯相視而笑,月光為兩人鍍上一層柔和的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