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諾盯著電腦屏幕上并排顯示的兩份檔案。左邊是陸沉嶼2016年12月的醫(yī)療記錄,右邊是姜晚星同一時期的校園事件報告。兩份文件的時間戳僅相隔三天——陸沉嶼的自殺未遂發(fā)生在姜晚星被鎖在器材室的72小時后。
"太巧合了..."程諾喃喃自語,手指敲擊桌面。他調出陸沉嶼大學時期的課程表,目光鎖定在12月14日那天的備注欄:"天文社流星雨觀測活動-晚8點至凌晨2點"。
這正是姜晚星被霸凌的前一天。
程諾的太陽穴突突跳動。他撥通了一個在母校工作的老同學電話:"老趙,能幫我查一下2016年12月14日天文社流星雨活動的簽到表嗎?對,特別關注有沒有心理系的陸沉嶼。"
等待回電的間隙,程諾翻出林妍昨晚交給他的資料袋。里面除了姜晚星被霸凌的照片,還有幾張?zhí)煳纳缁顒拥暮嫌?。他瞇起眼睛——在人群邊緣,一個穿黑色羽絨服的高瘦背影格外眼熟。雖然只有側臉,但那輪廓分明就是年輕幾歲的陸沉嶼。
"他當時在場..."程諾的呼吸急促起來,"他們可能早就見過面。"
電話鈴聲突然響起,是老趙的回電:"查到了,心理系陸沉嶼確實簽到了,但備注是'臨時訪客'。有意思的是,當晚的值班助理是攝影系的姜晚星。"
程諾的手指捏緊了手機:"有他們互動的記錄嗎?"
"活動日志里提到,姜晚星負責指導訪客使用望遠鏡,應該有過接觸。"老趙頓了頓,"不過第二天她就請了長假,據(jù)說是因為健康原因。"
掛斷電話,程諾的視線重新落在那張合影上。如果陸沉嶼和姜晚星六年前確實有過交集,為什么兩人重逢時都表現(xiàn)得像是初次見面?是記憶模糊,還是...有人刻意隱瞞?
他想起陸沉嶼書房里那排姜晚星的作品集,以及他對她作品異乎尋常的了解。一個可怕的猜測浮現(xiàn)在腦海:這場"偶遇"可能根本不是偶然。
———
姜晚星蜷縮在飄窗上,膝蓋抵著胸口,像一只試圖保護自己的刺猬。窗外的雨已經(jīng)下了整整一天,雨滴敲打玻璃的聲音像無數(shù)細小的手指在叩門。
距離直播事故過去48小時,網(wǎng)絡風暴仍在發(fā)酵。盡管陸沉嶼的聲明和律師函讓大部分媒體噤聲,但陰暗角落里的流言從未停止。她的社交賬號被挖出來,每一條動態(tài)下都擠滿了惡意的揣測和嘲笑。
手機震動起來,是陸沉嶼發(fā)來的消息:"程諾查到一些線索,關于六年前的事。我們需要談談。"
姜晚星的手指懸在屏幕上方,不知如何回復。這兩天她刻意與陸沉嶼保持距離,不是出于怨恨,而是害怕連累他。他的公眾形象來之不易,不該因為她而毀于一旦。
正當她猶豫時,又一條消息跳出來:"我在你樓下。雨太大了,能讓我上來嗎?"
姜晚星沖到窗前,拉開窗簾。樓下果然站著陸沉嶼,黑色風衣被雨水淋得發(fā)亮,手里撐著一把搖搖欲墜的傘。他似乎感應到她的目光,抬頭望向窗口,雨水順著他的臉頰流下,在昏暗的路燈下像一道道淚痕。
三分鐘后,陸沉嶼站在了她的公寓門口,渾身濕透,頭發(fā)貼在額前,看起來狼狽不堪,卻依然英俊得讓人心跳加速。
"你應該先打電話..."姜晚星遞給他一條毛巾。
陸沉嶼接過毛巾,手指不經(jīng)意擦過她的指尖:"我打了十二個,你都沒接。"
姜晚星這才注意到茶幾上靜音的手機有無數(shù)未讀通知。她尷尬地移開視線:"抱歉,我...這兩天不太想看手機。"
"我理解。"陸沉嶼脫下濕透的外套,里面的襯衫也濕了大半,貼在身上勾勒出精瘦的肌肉線條。他似乎沒注意到姜晚星瞬間泛紅的臉頰,徑直走向沙發(fā),"程諾發(fā)現(xiàn)了一些事,關于我們兩個的過去?!?
姜晚星的心跳漏了一拍:"什么事?"
陸沉嶼從防水袋里取出一個文件夾:"2016年12月14日,學校天文社舉辦了一場流星雨觀測活動。我是臨時訪客,你是值班助理。"
姜晚星瞪大眼睛:"這...不可能。我會記得見過你。"
"理論上應該記得。"陸沉嶼的聲音異常平靜,"但程諾調取了活動記錄,確認我們都在場。而且根據(jù)分工表,你負責指導訪客使用望遠鏡。"
姜晚星的大腦飛速運轉,試圖從記憶深處挖掘那晚的片段。天文社、流星雨、望遠鏡...這些元素都很熟悉,但陸沉嶼的面孔卻像被刻意抹去一樣毫無印象。
"我不明白..."她喃喃道,"如果那晚我們見過,為什么重逢時你表現(xiàn)得像是第一次認識我?"
陸沉嶼的眼神閃爍了一下:"因為我確實不記得了。"
"什么?"
"2016年12月17日,也就是活動后第三天,我..."陸沉嶼指了指自己的手腕,"在那之后,我失去了事發(fā)前72小時的部分記憶。醫(yī)生說是創(chuàng)傷后應激障礙的保護機制。"
姜晚星倒吸一口冷氣。12月17日——正是她被鎖在器材室的那天。而陸沉嶼的自殺未遂發(fā)生在同一天晚上。
"等等,"她的聲音發(fā)顫,"你是說...我們可能在那次活動中有過交集,然后三天內,你嘗試自殺,我被霸凌...這太巧合了。"
“不是巧合。"陸沉嶼打開文件夾,取出一張照片,"這是程諾從學校檔案室找到的活動合影。角落里這個人是我,而當時站在望遠鏡旁邊的人是你。"
姜晚星接過照片,指尖微微發(fā)抖。照片上的她穿著天文社的制服,正在調試一臺折射望遠鏡。而在畫面邊緣,一個穿黑色外套的年輕男子側身而立,目光似乎正投向她的方向。雖然像素不高,但那挺拔的鼻梁和微抿的嘴角,分明就是學生時代的陸沉嶼。
"我...我真的不記得了。"姜晚星的聲音幾乎聽不見,"那晚發(fā)生了什么?"
陸沉嶼搖頭:"我也不記得。但程諾找到了當天的活動日志。"他翻到文件夾的下一頁,"上面記錄著你指導我使用望遠鏡觀測仙女座星系,我們交談了約二十分鐘。"
姜晚星猛地站起身,走到書架前抽出自己的舊相冊。她快速翻到2016年12月的部分——那里有幾張流星雨的照片,卻沒有任何人物照。
"奇怪,"她皺眉,"我習慣每次活動都拍些紀念照,但這部分照片不見了。"
陸沉嶼走到她身邊,兩人的肩膀幾乎相貼:"被人為刪除了?"
"或者是..."姜晚星突然想起什么,沖向書桌翻出一個U盤,"我有個備份硬盤,大學時期所有照片的原始文件都在這里。"
她將U盤插入電腦,手指在觸控板上飛快滑動。文件夾一個個打開,最終停在一個名為"20161214流星雨"的子目錄上。里面本該有三十多張照片,現(xiàn)在只剩下星空的風景照,所有人物照都不見了。
"被刪除了。"姜晚星的聲音低沉下來,"而且是從源文件刪除的。這不是偶然。"
陸沉嶼的手輕輕搭上她的肩膀:"有人不想讓我們記得那晚的事。"
兩人沉默地對視,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困惑和一絲恐懼。六年前那個冬夜,究竟發(fā)生了什么?為什么他們一個嘗試結束生命,一個遭受校園暴力?而又是誰在刻意抹去這段記憶的痕跡?
"林妍。"姜晚星突然說,"她是天文社副社長,有權限接觸活動記錄和照片存檔。而且...器材室事件就是她主導的。"
陸沉嶼的眼神變得銳利:"程諾正在調查她。但有個問題..."他猶豫了一下,"如果林妍只是想報復你,為什么連我的記憶也要抹去?除非..."
"除非那晚發(fā)生的事,與我們兩人都有關。"姜晚星接上他的話,感到一陣寒意爬上脊背。
窗外一道閃電劃過,隨即是震耳的雷聲。姜晚星不自覺地瑟縮了一下,陸沉嶼幾乎是本能地伸手將她攬入懷中。他的胸膛溫暖而堅實,心跳聲透過濕漉漉的襯衫傳來,穩(wěn)定而有力。
"我們會弄清楚真相的。"他在她耳邊低語,呼吸拂過她的發(fā)絲,"不管是什么,我們一起面對。"
姜晚星閉上眼睛,允許自己在這一刻卸下所有防備。六年來,她第一次感到不是獨自一人對抗整個世界。這個擁抱太過自然,仿佛他們早已練習過千百次。
雷聲再次響起時,陸沉嶼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是程諾發(fā)來的消息:"查到了林妍的背景。她父親是靜好紡織廠的前廠長,與陸家有過節(jié)。這不是簡單的校園恩怨,是蓄謀已久的報復。不要單獨行動,等我明天詳談。"
陸沉嶼皺眉將手機遞給姜晚星看:"你知道林妍的家庭背景嗎?"
姜晚星搖頭:"她從不提起家人。但靜好紡織廠...我好像在哪聽過。"
"是我母親工作過的地方。"陸沉嶼的聲音突然變得異常平靜,"十五年前倒閉的國企,倒閉前爆發(fā)過一場勞資糾紛。我父親...當時是負責調解的官員。"
姜晚星敏銳地捕捉到他語氣中的變化:"發(fā)生了什么?"
陸沉嶼走到窗前,背對著她:"工人代表在談判途中突發(fā)心臟病死亡。家屬指控我父親拖延救治時間,導致悲劇發(fā)生。"他的肩膀微微聳動,"那個工人代表...姓林。"
姜晚星倒吸一口冷氣:"林妍的...?"
"很可能是父親。"陸沉嶼轉過身,臉色蒼白,"如果真是這樣,那么她對你的霸凌,以及現(xiàn)在對我們的攻擊,都不僅僅是校園恩怨...而是家族復仇。"
這個可能性像一塊巨石壓在姜晚星胸口。她原以為自己只是不幸成為了校園暴力的受害者,卻不想可能卷入了一場跨越兩代人的仇恨漩渦。
"那晚的流星雨活動..."她輕聲說,"會不會是林妍刻意安排的?讓我們相遇,然后..."
"然后三天內,一個自殺未遂,一個遭遇霸凌。"陸沉嶼苦笑,"完美的復仇劇本。"
姜晚星突然感到一陣眩暈,不得不扶住書桌才能站穩(wěn)。太多信息在短時間內涌入大腦,讓她難以消化。六年來堅信的"隨機不幸",原來可能是精心策劃的報復?而她與陸沉嶼的"偶然重逢",背后又隱藏著什么?
"你需要休息。"陸沉嶼敏銳地注意到她的不適,扶她坐到沙發(fā)上,"我去給你倒杯水。"
當他轉身走向廚房時,姜晚星注意到他的襯衫后腰處有一塊暗紅色的痕跡——不是雨水,而是血跡。
"你受傷了?"她沖上前,不由分說掀起他的襯衫下擺。
陸沉嶼想阻止已經(jīng)來不及。他的后腰處赫然貼著一塊滲血的紗布,邊緣已經(jīng)微微卷起。
"怎么回事?"姜晚星的聲音發(fā)顫。
"沒什么,今早被記者的攝像機撞了一下。"陸沉嶼試圖輕描淡寫地帶過,"傷口裂開了而已?!?/p>
姜晚星不由分說拉著他坐下,從醫(yī)藥箱里取出消毒水和干凈紗布:"為什么不早說?傷口感染了怎么辦?"
陸沉嶼出奇地順從,任由她小心翼翼地揭開舊紗布。下面的傷口約兩寸長,已經(jīng)縫合但部分開裂,周圍皮膚紅腫發(fā)熱。
"忍著點。"姜晚星用沾了消毒水的棉球輕輕擦拭傷口,感受到陸沉嶼的肌肉瞬間繃緊,"怎么會被攝像機撞到?"
陸沉嶼沉默了一會兒:"今早去醫(yī)院的路上被狗仔圍堵。他們想知道'心理學博主為何維護一個校園霸凌者'。"
姜晚星的手停在半空,喉嚨像被什么堵住了:"對不起...都是因為我..."
"不。"陸沉嶼轉身握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讓她疼痛,"不要道歉。這不是你的錯。無論林妍出于什么動機,選擇暴力的是她,不是你。"
姜晚星的眼淚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但你的公眾形象...你努力建立的一切..."
"比起真相,那些都不重要。"陸沉嶼的聲音低沉而堅定,"六年前我們可能都是林妍復仇計劃中的棋子,但現(xiàn)在...現(xiàn)在我們有機會打破這個循環(huán)。"
他抬起手,輕輕擦去姜晚星臉上的淚水。這個動作如此自然,仿佛他們已經(jīng)這樣相處了一輩子。窗外的雨聲漸小,房間里只剩下兩人的呼吸聲和偶爾的雷鳴。
姜晚星重新為陸沉嶼包扎好傷口,手指在他皮膚上流連的時間比必要的長了幾秒。當她抬頭時,發(fā)現(xiàn)陸沉嶼正凝視著她,眼神深邃得如同他們曾一起觀測過的星空。
"今晚我能留下來嗎?"他突然問,聲音里帶著姜晚星從未聽過的脆弱,"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樣。只是不想一個人面對這場雨。"
姜晚星點頭,心跳如鼓:"客房已經(jīng)準備好了。"
陸沉嶼微笑,眼角的細紋讓他看起來格外溫柔:"謝謝。不過在那之前..."他指了指廚房,"我注意到你的冰箱空空如也。介意我叫個外賣嗎?我們都需要吃點東西。"
這個平常的提議在此時此刻顯得如此珍貴。在暴風雨的中心,他們找到了一個可以暫時避風的港灣——一碗熱湯,一次長談,以及彼此無聲的陪伴。
當外賣送到時,雨終于停了。夜空中云層散開,露出幾顆零散的星星。姜晚星和陸沉嶼并肩站在窗前,望著那微弱但堅定的星光,各自沉浸在思緒中。
六年前的謎團尚未解開,新的威脅已經(jīng)逼近。但此刻,至少此刻,他們不再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