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某種不能宣之于口的心思,他抬手,解下腰間懸著的一個小巧精致的丁香香囊。
“這個,”他將香囊遞到寧慈面前,動作帶著一種近乎鄭重的緩慢,“近日新得了些上好的香料,這個舊的……便給你吧。里面是丁香,氣味尚可,也防蚊蟲。”
李承澤刻意說得隨意,仿佛只是處理一件無用的舊物,眼神卻緊緊鎖著她的反應(yīng),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寧慈愣住了,現(xiàn)在的情況讓她很容易多想,李承澤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是喜歡自己,還是出于一些別的目的?
別怪寧慈謹(jǐn)慎小心,她只是不相信一個封建社會的統(tǒng)治階級會喜歡上一個來歷不明又身無長處的女子。
李承澤指尖的泛白慢慢褪去,他垂眸瞥了眼自己空空的腰間,那香囊他戴了許久算得上是心愛之物。
“怎么?”李承澤抬眼時,唇角已牽起慣有的、帶點(diǎn)漫不經(jīng)心的笑,眼尾微挑的弧度藏著他慣常的疏離。
他向前略傾了傾身,距離拉近了些,屬于他的清冽氣息混合著淡淡的墨香若有若無地拂過寧慈的鼻尖。
李承澤刻意壓低了聲音,帶著一種近乎耳語的蠱惑和戲謔:“難不成寧女俠還怕這香囊里……摻了什么東西?”
他尾音上揚(yáng),像羽毛搔刮在心尖,既點(diǎn)破了她的疑心,又用玩笑般的口吻將其輕輕揭過。
寧慈捏著香囊的指尖緊了緊,這段時間她在潛移默化中學(xué)會了看眉眼高低。
她知道眼前這人雖總愛斜倚著看書,看似散漫,但在他散漫的姿態(tài)下,隱藏著深不見底的城府。
李承澤此刻的笑,他刻意的靠近,他看似隨意的玩笑……都像是精心編織的網(wǎng)。
寧慈也不想思考這么多,畢竟真的很累,當(dāng)然她也的確對眼前這位身份尊貴、心思難測的二皇子存了幾分說不道不明的心思。
他斜倚看書時側(cè)臉的輪廓,他偶爾流露出的、與身份不符的倦怠或冷寂,都像帶著鉤子。
但這次不一樣
她能隱隱約約感覺到李承澤對她的心思似乎發(fā)生了某種微妙的轉(zhuǎn)變,就在剛才她看話本看得入神,他替她別過頭發(fā)之后。
那眼神里的東西,不再是純粹的審視或興味,而是摻雜了些別的、更燙人的、讓她本能地想躲閃的東西。
這讓她不禁警鈴大作!
寧慈在心里狠狠唾棄自己之前的逾矩,發(fā)誓以后再也不叫“李承澤”了,還是老老實(shí)實(shí)本本分分地叫“殿下”最安全。
這念頭一起,她幾乎是立刻執(zhí)行了。
“殿下說笑了。”她的聲音放得又輕又平,刻意抹去了所有情緒,只剩下最恭敬的疏離。
“殿下所賜之物,自然是極好的。寧慈不敢妄測……”
她將那枚丁香色的香囊攥得更緊,指節(jié)微微發(fā)白,仿佛那不是錦囊,而是一塊灼熱的炭。
李承澤唇邊那抹漫不經(jīng)心的笑意,在聽到“殿下”二字從她口中清晰吐出的瞬間,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他太熟悉這種刻意的、用恭敬筑起的壁壘。
京都里那些趨炎附勢或心懷鬼胎的人,在他面前都是這副模樣。
可他從未想過,這份帶著距離的恭敬,會從她的嘴里、用這種近乎斬斷的方式說出來。
李承澤維持著微微傾身的姿勢沒動,但周身那股慵懶隨意的氣息瞬間收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無形的、帶著寒意的壓迫感。
“不敢妄測?”他重復(fù)了一遍她的話,聲音不高,甚至比剛才更輕緩了些。
在寧慈注意不到的地方,他袖中的手早已緊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帶來尖銳的痛感,才勉強(qiáng)壓下心頭那股翻涌的、被拒絕的惱怒。
他緩緩直起身,那點(diǎn)因靠近而產(chǎn)生的、屬于人的氣息瞬間消散殆盡。
“一個舊香囊而已,寧姑娘若是不喜,隨手丟了便是?!?李承澤說得輕描淡寫,仿佛那真是件不值一提的破爛。
話音落下,他不再看她,轉(zhuǎn)身便走。
走到回廊盡頭,他停住腳,側(cè)頭望向庭院,寧慈還站在原地,身影被陽光拉得很長,手里緊緊攥著那個丁香香囊。
李承澤的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帶著自嘲的弧度,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這弧度并非對寧慈,而是對他自己。
李承澤,你究竟在做什么?
為一個憑空出現(xiàn)、身世成謎、對你大業(yè)毫無助益的女子心神不寧?
為一個用“殿下”二字就能輕易在你心上劃下口子的人失控?
他收回目光,不再看庭院中那個讓他心煩意亂的身影。
寧慈還站在原地,像株被晨光浸透的玉蘭,靜靜立在那里,卻比滿園春色更奪人眼目。
理智與情感在她腦中激烈交戰(zhàn),撕扯得她太陽穴突突直跳。
她看著香囊,仿佛看著一個潘多拉魔盒。
像他說的那樣丟掉?
不……她做不到!
不是因?yàn)樯岵坏盟且驗(yàn)檫@該死的封建社會,皇子賞賜的東西,哪怕是他說可以丟的“破爛”,她敢真丟嗎?
一種巨大的無力感和憤怒感席卷了她。
這憤怒不是針對李承澤,而是針對這個處處枷鎖、沒有平等地位,人命如草介般的時代。
最終,寧慈妥協(xié)的將香囊掛在身上。
她轉(zhuǎn)過身離去,陽光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孤單而倔強(qiáng)。
腰間的丁香香囊隨著寧慈的步伐輕輕晃動,如同一個沉重的枷鎖,將她與這個她格格不入?yún)s又不得不融入的世界,更緊密地捆綁在了一起。
一一一作者時間一一一
李承澤,我該如何去塑造你?
寫慶帝給你虛無的寵愛?去洗白你的惡?又或者寫你視人命如螻蟻?去放大你的善?
你是深淵本身,卻又在深淵里,偶爾抬頭,渴望過一縷不屬于深淵的光。
《寧慈的穿越筆記》
“媽媽,我清楚的知道自己在被這個時代逐漸吞沒?!?/p>
“媽媽,我不想跪,也不想學(xué)規(guī)矩,更不想被同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