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種復(fù)雜的情緒在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里瘋狂地翻涌、碰撞。他死死地盯著我，仿佛第一次真正認識眼前這個人。

那把象牙柄的開信刀！那是張峻最心愛、最私密、從不允許外人觸碰的藏品之一！它一直靜靜地躺在他書房的紫檀木書桌上，像一個優(yōu)雅的裝飾品。沈思硯怎么會知道？而且，她話里那赤裸裸的、指向不明的暗示……“開過最深的信”？那冰冷的寒意順著脊椎瞬間爬滿了他的全身。

張極“你……什么意思？”

他的聲音干澀得厲害，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里硬生生摳出來的，帶著濃重的驚疑和一種被強行按捺住的、即將噴發(fā)的恐懼。

我沒有回答。只是疲憊地閉上了眼睛，將身體更深地陷進寬大冰冷的真皮座椅里。剛才那番話，已經(jīng)耗盡了最后一絲強撐的氣力。撕毀婚書、逃離張家、面對他的怒火和質(zhì)疑……神經(jīng)一直繃在極限。此刻，在相對安全（至少暫時遠離了張峻）的封閉空間里，巨大的疲憊感如同潮水般洶涌襲來，瞬間淹沒了所有的感官。

沈思硯“我累了?！?/p>

我的聲音輕得像一片羽毛，帶著濃重的倦意，飄散在死寂的車廂里

沈思硯“到了地方……再說吧?！?/p>

說完這句話，我側(cè)過身，將額頭抵在冰涼的車窗玻璃上，徹底隔絕了他那幾乎要將我洞穿的目光。窗外的景物在眼前模糊成一片流動的光影，城市的喧囂被隔絕在厚重的車窗外，只剩下引擎低沉單調(diào)的轟鳴，如同催眠的鼓點。

緊繃的神經(jīng)一旦松懈，意識便不受控制地滑向黑暗的邊緣。前世婚床上冰冷的絕望，刀鋒貫體的劇痛，張極最后染血的懷抱……混亂血腥的畫面碎片般閃現(xiàn)。眼皮越來越沉，越來越重……

就在意識即將徹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秒，我似乎感覺到一道目光，依舊沉沉地、復(fù)雜萬分地落在我的后背上。那目光里，最初的暴怒似乎被一種更深沉、更混亂的東西取代了——驚疑、探究、甚至……一絲難以言喻的動搖和恐懼？

張極……你信了嗎？

黑暗徹底吞沒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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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像沉在深海的石頭，一點點被拖拽著上浮。周圍很安靜，只有空調(diào)系統(tǒng)運行時極其微弱的、均勻的嗡鳴聲。身體陷在一片柔軟里，觸感陌生而舒適。

我緩緩睜開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視野逐漸聚焦。

映入眼簾的，是陌生的天花板。簡潔的線條，冷灰色的基調(diào)，沒有任何多余的裝飾。一盞造型極簡的黑色吊燈從中央垂下，散發(fā)著柔和的光暈?？諝饫飶浡环N清冽的氣息，混合著淡淡的雪松、煙草，還有一種嶄新的皮革和木料的味道——是屬于張極的、冷硬而干凈的氣息。

這不是酒店。也不是張家任何一處房產(chǎn)那種奢靡浮夸的風(fēng)格。

我撐著手臂坐起身，環(huán)顧四周。房間很大，卻異常空曠。除了身下這張巨大的、鋪著深灰色床品的床，只有靠墻擺放的一張線條冷硬的黑色書桌，一把同色系的椅子，以及一面嵌入墻體的巨大衣柜。落地窗外，是林立的高樓和遠處維多利亞港的璀璨燈火，勾勒出港城繁華而疏離的夜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