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航的心猛地一沉,如同墜入冰窟。昨夜那點溫存和悸動瞬間被冰冷的危機感取代。他面上不動聲色,甚至微微躬身,語氣恭敬而平靜。
左航“陛下謬贊。拙荊出身江南,少時隨父母在鄉(xiāng)野間長大,性子跳脫,見識粗淺,所聞所見不過是些鄉(xiāng)野軼聞,難登大雅之堂。昨日宴上,亦是酒后失言,當不得真?!?/p>
他回答得滴水不漏,將一切歸咎于“鄉(xiāng)野軼聞”和“酒后失言”,試圖淡化許諾言語中那些超越時代的“新奇”。
李治聞言,笑了笑,眼神卻愈發(fā)深邃難測。
“鄉(xiāng)野軼聞?杜卿過謙了。朕倒覺得杜夫人見識不凡,性情率真,頗有……璞玉之質(zhì)?!?/p>
他頓了頓,目光在左航臉上逡巡片刻,話鋒一轉(zhuǎn),帶著帝王的恩威。
“杜卿為國操勞,身邊有如此解語花相伴,亦是幸事。前日南詔進貢了幾匹上好的‘月光錦’,流光溢彩,甚為難得。朕瞧著,倒是極襯杜夫人明媚之姿。張德全?!?/p>
“奴才在!”
侍立一旁的大太監(jiān)立刻躬身。
“稍后取兩匹月光錦,連同內(nèi)庫新得的那套點翠嵌寶頭面,一并賜予杜夫人。算是朕……嘉獎她昨日宮宴上,為朕分憂解圍之功。”
李治的聲音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儀。
“奴才遵旨!”
張德全恭敬領(lǐng)命。
左航“臣,代拙荊,叩謝陛下隆恩!”
左航深深躬身,掩在寬大袍袖下的手,卻已緊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這不是賞賜!
這是敲打!是試探!是昭示著皇帝對許諾的興趣!
那“璞玉之質(zhì)”的評語,更是如同懸在頭頂?shù)睦麆Γ?/p>
退朝后,左航步履沉穩(wěn)地走出宣政殿。陽光刺眼,照在他深紫色的蟒袍上,卻無法帶來一絲暖意。他面色沉靜如水,眼底深處卻翻涌著驚濤駭浪。
皇帝的賞賜很快會送到相府。那流光溢彩的月光錦,那華貴的點翠頭面,在左航眼中,卻如同裹著蜜糖的毒藥,散發(fā)著致命的誘惑和冰冷的警告。
他必須盡快行動。
他絕不允許任何人,以任何方式,覬覦他的許諾。
這長安城的棋局,他必須下得更快,更狠!
為了她,他甘愿化身修羅,掃清一切障礙!
肅殺之氣,無聲地彌漫在他挺拔的背影之后,預(yù)示著這座繁華帝都,即將迎來一場更猛烈的風(fēng)暴。而風(fēng)暴的中心,是那個尚在相府沉睡、對此一無所知的明媚少女。
宣政殿的肅殺之氣仿佛還縈繞在身,左航踏著沉重的步伐回到相府?;实勰菐е嫖杜c試探的話語,如同冰錐懸頂。他需要立刻見到許諾,需要將她牢牢護在羽翼之下,隔絕所有窺探的目光。
步入熟悉的庭院,陽光正好。幾日前新?lián)Q的鳥仆正在廊下小心地給鳥籠添水。許諾背對著院門,穿著一身清爽的鵝黃色春衫,烏黑的長發(fā)用一根簡單的玉簪松松挽起,正踮著腳,指尖捻著一小撮粟米,隔著籠子逗弄那只翠頂金毛的綠腰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