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緩緩睜開眼,目光落在密函上“朕甚惜之”那四個刺目的字上。一絲掙扎與痛楚在他溫潤的眼底閃過。他拿起密函,湊近跳躍的燭火。
火舌貪婪地舔舐著紙角,迅速蔓延,將那冰冷的旨意和皇帝的“惜之”,連同他心中某些剛剛萌芽卻注定無望的情愫,一并化為灰燼。
火光映照著他俊朗卻晦暗不明的臉,也映照著窗外,一抹悄然隱去的、屬于左航貼身暗衛(wèi)“玄鱗”的冰冷身影。
無聲的硝煙,在溫柔的假象之下,已然彌漫。而身處漩渦中心的許諾,對此尚一無所知,依舊在月光下,與她的“合伙人”商討著明日為孤兒們添置冬衣的細(xì)節(jié)。
余宇涵的加入,如同在平靜的湖面投入一顆石子,漣漪層層蕩開。慈安堂在他的財力與手腕運作下,氣象煥然一新。城外收容所擴(kuò)建了整潔的屋舍,粥棚的米糧更加充足,工坊的訂單甚至排到了年后,流民們臉上的麻木漸消,孩子們的笑聲也多了起來。許諾無疑是最高興的,她像一只充滿干勁的小蜜蜂,圍繞著慈安堂這個日漸壯大的蜂巢,而余宇涵,則成了她不可或缺的、精明能干的“工蜂隊長”。
他們之間的接觸越發(fā)頻繁。一起核對賬目到深夜,一起策馬去城外巡視新工地的進(jìn)度,一起在茶樓雅間與供貨商討價還價。余宇涵博學(xué)多才,風(fēng)趣幽默,總能接住許諾跳躍的思維,甚至能在她那些天馬行空的“慈善新點子”里,精準(zhǔn)地剝離出可行的核心。他待她體貼入微,記得她畏寒,會在她巡視粥棚時提前備好暖手爐;知道她喜歡甜食,會“恰好”帶回江南新到的精致點心;在她為某個難題蹙眉時,總能適時遞上一杯清茶,幾句點撥便讓她豁然開朗。
許諾欣賞余宇涵的能力,感激他的付出,視他為值得信賴的伙伴和朋友。她在他面前是放松的,可以毫無顧忌地討論想法,甚至開些無傷大雅的玩笑。這份輕松愉快的合作關(guān)系,是她在這步步驚心的長安城里,難得的喘息之地。
然而,這一切落在左航眼中,卻如同細(xì)密的針,無聲地扎在心上。
書房內(nèi),燭火跳躍。左航手持朱筆,卻久久未落。面前攤開的是一份關(guān)于漕運改革的奏疏,字跡卻在他眼中模糊不清。他的耳邊,似乎還回蕩著張謙傍晚的密報:
張謙“夫人與余公子今日在城南新購的工坊地待了足有兩個時辰,余公子為夫人擋了風(fēng)沙……歸途在‘品香齋’用了茶點,相談甚歡……余公子送夫人至府門,夫人笑言明日再議新工坊圖紙……”
相談甚歡……笑言明日……
左航的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朱筆的筆尖在奏疏上洇開一團(tuán)刺目的紅,如同他心頭翻涌的、難以言喻的煩躁與……酸澀。
他見過許諾在余宇涵面前的笑容。那笑容明媚、放松,帶著全然的信任和欣賞,與在他面前時那種依賴中帶著點“作”、偶爾還會小心翼翼試探的模樣,截然不同。余宇涵看許諾的眼神,那溫潤表象下越來越難以掩飾的欣賞與溫柔,更是如同一根刺,深深扎進(jìn)左航的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