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眼睫劇烈地顫動了幾下,似乎在與沉重的黑暗搏斗。終于,那雙眼睛極其艱難地掀開了一條縫隙。雨水順著他濃密的睫毛滑落,像是淚水。他的眼神空洞、迷茫,如同迷途的幼獸,沒有任何焦點,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痛苦和虛弱帶來的遲鈍。他甚至無法理解眼前這個渾身濕透、臉色慘白如鬼、穿著病號服內(nèi)衫的少女在說什么。
宋序安的心懸到了嗓子眼。時間不多了!她不知道那場“命中注定”的車禍何時降臨,也許就在下一秒!她必須帶他離開這個死亡坐標(biāo)!
宋序安“聽著!”
她俯下身,湊近他耳邊,冰冷的呼吸拂過他的皮膚,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一種穿透雨幕的力量,像投入死水中的石子。
宋序安“我知道這很荒謬!但相信我,留在這里你會死!死得毫無價值!跟我走!我們一起……活下去!我們一起,對抗這天命!”
“天命”二字出口的瞬間,天空猛地炸響一聲驚雷!慘白的電光撕裂厚重的烏云,將少女沾滿雨水的蒼白臉龐和男人迷??斩吹碾p眼映照得如同鬼魅。雷聲滾滾,震得腳下的地面都在微微顫抖,仿佛某種無形意志的震怒。
朱志鑫的身體劇烈地痙攣了一下,那雙迷茫的眼睛似乎被這驚雷震得清明了一瞬。他看著眼前少女眼中燃燒的、近乎瘋狂的求生火焰,那火焰灼熱得幾乎要燙傷他瀕死的靈魂。一股微弱的力量,不知是源于求生的本能,還是被那火焰所點燃,竟然支撐著他極其緩慢地、極其艱難地抬起了手。
那只沾滿泥濘和雨水的手,顫抖著,帶著垂死的冰冷,用盡最后一絲力氣,輕輕搭在了宋序安同樣冰冷的手腕上。
冰涼,微弱,卻是一個清晰的信號。
宋序安眼中瞬間爆發(fā)出光芒。她不再猶豫,咬緊牙關(guān),用盡全身力氣,幾乎是連拖帶拽地,將這個沉重的、瀕臨破碎的生命,從死亡的陰影邊緣,一寸寸地拖離了那個散發(fā)著腐臭的垃圾桶角落。
冰冷的雨水沖刷著兩人,單薄的傘勉強(qiáng)遮住朱志鑫的上半身,宋序安幾乎完全暴露在暴雨中。她不知道去哪里,只是本能地朝著遠(yuǎn)離醫(yī)院、遠(yuǎn)離主干道的黑暗小巷深處挪動。每一步都沉重得像拖著整個世界的重量,腹部的傷口在冰冷和拉扯下發(fā)出尖銳的抗議,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
就在他們剛剛離開街角不到一分鐘,刺耳的輪胎摩擦聲伴隨著一聲沉悶的巨響,從他們剛才停留的方向傳來。一輛失控的面包車狠狠地撞上了路燈桿,金屬扭曲的呻吟聲在雨夜里格外瘆人。破碎的玻璃渣飛濺。
宋序安腳步猛地一頓,回頭望去,只看到那扭曲變形的車頭和歪斜的路燈桿。雨水很快沖刷掉地上可能殘留的痕跡。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頭頂,比這冬夜的雨水還要冰冷刺骨。
天道無情。
她打了個寒顫,更緊地抓住朱志鑫冰涼的手臂,幾乎是拖著他,更快地、更深地沒入迷宮般黑暗潮濕的小巷深處。那把印著褪色廣告的傘,在風(fēng)雨中劇烈搖晃著,像一面脆弱卻倔強(qiáng)的旗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