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草粗糙的纖維像無數(shù)根毒針扎進(jìn)后頸，我像條被煎糊了還遭人反復(fù)翻面的咸魚，在草鋪上烙餅似的輾轉(zhuǎn)反側(cè)。屋頂那破窟窿漏下的月光，慘白冰冷，活脫脫就是嘟嘟噠頭那對空洞眼窩里滲出的寒光，直往人骨頭縫里鉆。

“睡...老子數(shù)羊...催眠大法啟動...”

我咬牙切齒地給自己下指令。

“咩——”

“咩咩——”

“吁~嚱~~魂兮~歸來~~”

“我艸你大爺?。?！”

那縷陰魂不散、自帶環(huán)繞立體聲加混響效果的催命調(diào)子，又一次精準(zhǔn)地、惡毒地，從我天靈蓋正中央狠狠鑿了進(jìn)來！這回還他娘的是二重唱！高音凄厲如女鬼索命，低音嗚咽似墳頭陰風(fēng)！我像被電打的蛤蟆，噌地從草鋪上彈射坐起，眼前金星亂冒，心臟差點從嗓子眼蹦出去給那老梆子當(dāng)鼓槌敲！

識海深處，嘟嘟噠頭那森白的下顎骨正開合得起勁，眼眶里兩簇幽綠鬼火隨著它那“美妙”的歌喉節(jié)奏瘋狂閃爍跳躍，活脫脫一個在墳頭開個人演唱會的癲狂disco！整個識?？臻g都回蕩著它那要人老命的“安魂陰曲”。

“老梆子你byd想干啥！”

我氣得七竅生煙，抓起手邊一把帶著土腥味的干草，朝著識海虛空中那張欠揍的骷髏臉狠狠砸了過去

“再唱！再唱信不信老子現(xiàn)在就把你摳出來塞漢江里喂王八！讓魚蝦啃你的天靈蓋！”

歌聲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雞，戛然而止。骷髏頭慢悠悠地轉(zhuǎn)了過來，骨縫里都透著一股子居高臨下的譏誚，下顎骨咔噠作響，發(fā)出金屬摩擦般的聲音，比那喪歌還讓人不適。

“無知小輩，戌時剛過便挺尸安寢？鴻蒙紫氣未生一縷，邪毒戾氣已如跗骨之蛆纏爾心脈，危如累卵，竟還有臉酣睡？朽木！朽木！”

“心脈個der！危你妹的卵！勞資快被累似了還要起來修煉？！不可能！這輩子都不可能！”

我肺都要氣炸了，一把擼起左邊袖子，將手腕上那條猙獰盤踞、散發(fā)著不祥陰冷氣息的焦黑蜈蚣紋路，直接懟到它那兩簇鬼火前。

“瞪大你的狗...骷髏眼看清楚！這是什么？工傷！純粹是給你這破功法打工累出來的工傷！現(xiàn)在！立刻！馬上！給！我！閉！嘴！再吱一聲，老子拼著識海自爆也要把你沉江底！”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在識海里彌漫開來。

久到我緊繃的神經(jīng)都快松弛下來，以為這老棺材瓤子終于被我的王八威脅論震懾，良心發(fā)現(xiàn)準(zhǔn)備休眠了...

“奈何橋…冷~~黃泉路長~~”

“我去年買了個表?。。±献痈闫戳耍。。　?/p>

我徹底瘋了！理智那根弦“啪”地一聲徹底崩斷！目光如電掃向墻角——那里靜靜躺著一根手臂粗、沉甸甸、沾滿陳年藥渣的硬木藥杵！

就是決定你了！我的死亡重金屬鼓槌！

我一個惡狗撲食竄過去抄起藥杵，轉(zhuǎn)身瞄準(zhǔn)供桌上那個落滿厚厚香灰、缺了個耳朵的破銅香爐，用盡全身吃奶的力氣，帶著對音樂的無限激情和對老梆子的滔天怨念，掄圓了胳膊狠狠砸了下去！

“哐——?。?！”

震耳欲聾的金屬撞擊巨響瞬間炸開！比過年放的二踢腳還響十倍！房梁上積累了不知幾十年的陳年老灰“噗簌簌”下雨般往下掉，糊了我一頭一臉。但這僅僅是個開始！

“哐哐哐哐哐——?。?！”

我化身人形打樁機(jī)，藥杵舞動如風(fēng)，快得幾乎掄出了殘影！每一次狂暴的砸擊都精準(zhǔn)命中破香爐，金屬的悲鳴混合著藥杵沉悶的夯擊聲，硬生生在嘟嘟噠頭那凄風(fēng)苦雨的“安魂陰曲”里，殺出了一條血路！這哪里是伴奏？這分明是拆遷！是重金屬搖滾對陰間喪樂的全面宣戰(zhàn)！是秦風(fēng)牌睡眠守護(hù)者對骷髏頭噪音污染源的終極反抗！

“給老子唱！接著奏樂接著舞！”

我一邊瘋狂輸出，一邊在金屬風(fēng)暴的間隙對著識海咆哮。

“不是喜歡開演唱會嗎？老子給你配個狠的！這節(jié)奏夠不夠帶派？不夠勁老子再給你加點料！驢叫聽過沒？驢！叫！”

“孺子…不可…”

嘟嘟噠頭的聲音似乎被這狂暴的聲浪沖擊得斷斷續(xù)續(xù)，連眼眶里的鬼火都晃蕩不穩(wěn)了。

“孺你祖宗十八代！”

我吐掉嘴里的香灰，藥杵砸得更狠更密，香爐肉眼可見地凹下去一大塊。

“這叫死亡重金屬懂不懂！土鱉！沒見識的老古董！再嚎？再敢嚎一聲，老子真給你召喚個驢兄現(xiàn)場配唱！保證讓你這安魂曲原地升華成超度神曲！”

就在我砸得興起，香爐即將宣告報廢，準(zhǔn)備在精神層面召喚虛擬驢兄加入戰(zhàn)斗的那一刻

“砰！砰！砰！砰！砰?。。　?/p>

一連串沉悶、粗暴、帶著強(qiáng)烈破壞欲的巨響，如同攻城槌般狠狠砸在破廟那本就搖搖欲墜的木板門上！巨大的力量震得整座小廟都在簌簌發(fā)抖，門板上積累的灰塵瀑布般傾瀉而下。

一個暴躁到極點、仿佛困獸咆哮的男聲，穿透了廟內(nèi)鬼哭狼嚎的安魂重金屬死亡交響樂，帶著能把人耳膜撕裂的怒氣狠狠撞了進(jìn)來：

“里面干啥呢？！c你太奶的！大半夜敲尼瑪?shù)蔫F鍋！還尼瑪唱的是喪歌！還讓不讓人睡了?。。。?！”

這聲音蘊含的怒火是如此真實、如此磅礴，以至于我和識海里的嘟嘟噠頭，這一人一骷髏，兩個噪音制造源，竟在這一嗓子怒吼下，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鴨子，瞬間達(dá)成了空前絕后的默契——閉嘴！消音！骷髏和邪修小伙原地立正！

死寂。真正絕對的死寂。

只有門外粗重壓抑的喘息聲，以及門板不堪重負(fù)發(fā)出的“吱呀”呻吟，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我捏著藥杵的手心全是汗，心臟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腎上腺素混合著被打斷“搖滾事業(yè)”的憋屈感在血管里橫沖直撞。腕間那條焦黑的蜈蚣紋路，此刻如同活物般突突跳動，一股陰冷滑膩的感覺順著血管向上蔓延，帶著一種嗜血的興奮。

門外，絕非善類！聽那沉重的腳步聲和壓抑的喘息，黑影幢幢，至少三五條彪形大漢！為首那個踹門的，絕對是頭暴躁的人形兇獸！

“咔嚓！”

一聲令人牙酸的木頭斷裂聲響起！本就裂了縫的門閂終于宣告壽終正寢！

門板被一股巨力猛地推開一條足以伸進(jìn)腦袋的縫隙！門外濃重的夜色裹挾著一股汗味、土腥味和……一絲若有若無的鐵銹味（也有可能是血腥味？）涌了進(jìn)來。一只布滿老繭、青筋虬結(jié)的大手粗暴地扒在門縫邊緣，似乎下一秒就要把整扇門卸下來！

“開門！dog太陽的！半夜唱喪歌敲鐵鍋！老子倒要看看是哪個龜孫兒活膩歪了！”

那暴躁的咆哮幾乎貼著門縫噴到我臉上，唾沫星子似乎都濺到了我的鼻尖。

“沃趣…新號別搞啊…”

我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干澀地咽了口唾沫，全身肌肉瞬間繃緊，像一張拉到極致的弓。藥杵冰冷的觸感從掌心傳來，成了此刻唯一的依靠。

腕間的焦痕蜈蚣跳得更歡了，那股陰冷感甚至帶上了一絲…渴望？

這他娘的破覺，今晚是徹底睡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