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海立于廊下,目光落在那枚盤蛇纏刃的印記上。晨光透過檐角斜斜灑落,映得羊皮圖邊緣泛出一絲暗紅。他指尖輕撫印記,心中卻已翻涌起驚濤駭浪。
“藏鋒閣”之名雖早已湮沒于江湖之中,但其機關(guān)技藝卻從未真正斷絕。如今此印記重現(xiàn),若非巧合,便是有人刻意為之。而趙秉文的布局,顯然遠比他們想象的更深。
百里弘毅站在他身后,未曾開口,只是靜靜注視著他的背影。陽光將二人身影投在青磚之上,交錯如舊時年少并肩而行的模樣。
片刻后,臧海收回視線,低聲道:“此事不能聲張?!?/p>
百里弘毅頷首:“我知?!?/p>
兩人默契地收起羊皮圖,將其封存入密匣之中。然而,朝堂風(fēng)云已然暗涌,平津侯府之事雖被揭發(fā),卻并未動搖根基。趙秉文更是未露半分慌亂,反倒似早有預(yù)料,只等他們下一步動作。
夜色沉沉,洛陽城中流言悄然四起。
先是坊間傳出一則消息:平津侯私藏禁器圖譜,意圖謀逆。起初尚無人信之,然不過三日,便有書生在街頭高聲朗讀一篇《斥侯檄》,字字鏗鏘,直指平津侯貪墨國庫、勾結(jié)外臣、私造兵械之罪。此文一出,頓時激起民憤,街頭巷尾議論紛紛。
臧海端坐于客棧窗前,手中執(zhí)筆,正謄抄第三篇《諷侯策》。紙頁上墨跡未干,字句間隱含鋒芒。他知道,僅憑一紙文書難以撼動權(quán)貴,但若能借勢推波助瀾,或可令趙秉文措手不及。
門外傳來叩門聲,兩短一長。
他放下筆,低聲喚道:“進來?!?/p>
門扉輕啟,百里弘毅緩步而入,衣襟微濕,顯然是冒雨而來。他將一封密信遞至案上,神色凝重:“曹靜賢出手了?!?/p>
臧海展開信箋,眉頭漸蹙。信中所載,乃是曹靜賢已命人散布另一則流言——稱百里弘毅與臧海私通敵國,妄圖借民間輿論反制朝廷忠臣。此舉可謂狠辣,若任其蔓延,不僅會令百姓對百里弘毅心生疑慮,更可能引發(fā)御史臺內(nèi)部動蕩。
“她想用同樣的方式反擊?!卑倮锖胍憔従彽?,“我們需另尋對策?!?/p>
臧海沉默片刻,忽然抬眸:“明日,有一場詩會?!?/p>
百里弘毅微微挑眉。
臧海唇角微揚,眼中閃過一抹冷意:“既是輿論戰(zhàn),不如以文斗之。”
翌日,洛陽書院內(nèi),群儒齊聚,皆為聽聞近日流傳的《斥侯檄》與《諷侯策》而前來。詩會名義上是探討文章辭采,實則是各方勢力交鋒之地。
曹靜賢亦到場,身著素裙,神情淡然,仿佛昨日未曾下令散布流言。她身旁立著數(shù)位御史臺官員,皆是其親信。
臧海與百里弘毅并肩步入廳堂,眾人目光隨之聚來。百里弘毅神色從容,緩步上前,拱手向諸儒致意。
主持詩會的老學(xué)士清了清嗓子,道:“今日議題,乃‘君子之道’。請諸君各抒己見。”
話音剛落,一位年輕學(xué)子起身,朗聲道:“君子當守禮法,明是非。今有奸佞之人,假借義理之名,實則擾亂綱紀,豈非大逆不道?”
此言一出,眾人嘩然。顯然,這是沖著臧海與百里弘毅而來。
百里弘毅卻未怒,反而微笑道:“敢問這位兄臺,何謂‘假借義理’?”
那學(xué)子一時語塞,面露窘態(tài)。
就在此時,臧海忽而起身,朗聲道:“某亦有一問,不知諸君愿否答之?”
眾人心頭一震,紛紛側(cè)耳傾聽。
“昔日孟子云:‘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裼泻罹簦澞珖鴰?,私藏禁器,欺壓百姓。若不言,則為默許;若直言,則為大逆。試問諸君,何者方為君子之道?”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
老學(xué)士面色微變,尚未開口,已有幾位儒生躍躍欲試,試圖反駁。然而,百里弘毅卻在此時取出一份卷宗,緩緩展開。
“此乃三年前,戶部賬冊副本。”他語氣平靜,卻擲地有聲,“其中記載,平津侯府曾多次虛報田賦,侵吞軍糧。更有甚者,曹大人府中賬目,亦與此類同。”
此言一出,全場嘩然。
曹靜賢臉色驟變,厲聲道:“你有何證據(jù)?”
百里弘毅淡淡一笑,將卷宗遞予老學(xué)士:“煩請查驗?!?/p>
老學(xué)士接過卷宗,細閱片刻,神色愈沉。他抬起頭,望向曹靜賢的目光中已帶上幾分審視。
“此事……還需詳查?!彼t疑道。
曹靜賢強作鎮(zhèn)定,卻掩不住眼底的怒火。她知道,自己已被逼入死角。
臧海靜靜望著她,心中卻浮現(xiàn)出一個念頭——她的反應(yīng),太過冷靜。
她似乎……并不意外。
詩會結(jié)束后,臧海與百里弘毅并肩而出,行至街口,風(fēng)起葉落。
“你在懷疑她?”百里弘毅忽然開口。
臧海點頭:“她太懂如何應(yīng)對輿論,仿佛早有準備。而且……她的眼神,不像憤怒,倒像是……試探?!?/p>
百里弘毅沉吟片刻,終是道:“若她真與面具人有關(guān),我們便需從她入手。”
臧海望著遠方,目光深沉:“我會親自去查。”
話音落下,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自街角傳來。一人策馬疾馳,手中握著一封加急公文,直奔御史臺而去。
百里弘毅皺眉:“又出什么事了?”
臧海卻未應(yīng)聲,而是低頭看向掌心——一枚銀針,靜靜躺在其中,針尖泛著幽藍光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