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務生?”
韓雅雯那甜美卻淬毒的三個字,像淬了冰的針,精準地扎破了林溪強撐的鎮(zhèn)定。畫廊璀璨的燈光下,她感覺全身的血液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成冰。
四周原本低低的談笑聲似乎停滯了一瞬,無數(shù)道或好奇、或審視、或帶著了然笑意的目光,如同探照燈般聚焦在林溪身上。她身上那件耗費了大半個月生活費、被蘇晴贊為“完美”的黑色小禮服,此刻在韓雅雯奢華奪目的定制禮服映襯下,顯得如此廉價和可笑。精心挽起的發(fā)髻,努力維持的平靜表情,都成了供人嘲笑的靶子。
顧深的手臂被韓雅雯親昵地挽著,他高大的身形在璀璨燈光下如同冰冷的雕塑。他沒有立刻推開韓雅雯,只是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目光沉沉地落在林溪瞬間煞白的臉上,那眼神復雜難辨,有瞬間的錯愕,有被冒犯的不悅,但更多的是一種林溪無法解讀的、沉沉的壓抑。
陳助理臉上的職業(yè)笑容僵住了,顯然沒料到會出現(xiàn)這種局面,她試圖打圓場:“韓小姐誤會了,這位是林溪小姐,是我們畫廊‘新銳計劃’的簽約藝術家,非常有才華……”
“藝術家?”韓雅雯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掩著嘴,發(fā)出一聲夸張的輕笑,眼神上下打量著林溪,充滿了毫不掩飾的輕蔑,“就她?顧深哥哥,你們畫廊什么時候門檻這么低了?連這種靠碰瓷炒作、鬧得滿城風雨的‘網紅’都能簽?還是說……”她拖長了語調,意有所指地瞥了顧深一眼,“顧深哥哥你心太軟,被人利用了同情心?”
每一句話都像淬毒的匕首,精準地捅向林溪最深的傷口,將她極力想要埋葬的屈辱和不堪再次血淋淋地撕開,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
林溪的身體抑制不住地微微顫抖,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極致的憤怒和被羞辱的痛楚。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尖銳的刺痛讓她維持著最后一絲清明。她看著顧深,看著他那張在光影下依舊俊美卻冰冷的臉,看著他被韓雅雯挽著的手臂,看著他沉默的態(tài)度……
一股巨大的荒謬感和被徹底愚弄的悲憤如同火山般在她胸腔里爆發(fā)!云境畫廊的老板是他!所謂的“新銳計劃”,所謂的“老板很欣賞你”,所謂的“畫里有光”……全都是他顧深一手導演的戲碼!在她扇了他耳光、明確讓他滾遠點之后,他換了一種更“體面”的方式,再次強勢地、不容拒絕地闖入了她的生活!把她當成什么了?一個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可以隨意施舍憐憫的玩物嗎?
還有眼前這個趾高氣揚的韓雅雯!沈清瀾欽定的“兒媳”!她口中的“碰瓷炒作”、“鬧得滿城風雨”,不就是沈清瀾和秦露一手炮制的嗎?!這對母子,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把她玩弄于股掌之間,最后還要被他們選中的“正宮”當眾羞辱!
林溪猛地抬起頭,眼眶因為極致的憤怒而泛紅,但眼底燃燒的火焰卻亮得驚人,帶著一種玉石俱焚的決絕!她沒有看韓雅雯,目光如同淬火的利劍,直直刺向顧深!
“顧深先生,”她的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帶著一種冰封千里的寒意,穿透了背景音樂和周圍的低語,清晰地傳到顧深耳中,也傳到附近所有人的耳中,“看來是我誤會了。原來貴畫廊的‘新銳計劃’,挑選藝術家的標準如此‘獨特’。既要承受您母親的掌摑威脅,又要接受您未婚妻的當眾羞辱。這樣的‘門檻’,我林溪確實高攀不起!”
未婚妻!這三個字像炸彈一樣丟出!
韓雅雯臉上得意的笑容瞬間僵住,挽著顧深的手下意識地收緊,帶著一絲緊張看向顧深。
顧深的臉色驟然陰沉下來,周身的氣壓低得嚇人,看著林溪的眼神如同暴風雨來臨前的海面,翻涌著駭人的怒意和一絲被當眾揭開傷疤的狼狽。他薄唇緊抿,下頜線繃得死緊,額角那道淡化的傷疤似乎都隱隱發(fā)紅。
“林溪!”他的聲音低沉壓抑,帶著警告。
但林溪已經豁出去了!她無視他的警告,也無視周圍瞬間變得灼熱和八卦的視線,繼續(xù)用那種冰冷而清晰的語調說道:“至于那份合作協(xié)議……”她猛地從隨身的、與禮服格格不入的帆布包里,掏出那份精心保管的文件,當著顧深、韓雅雯、陳助理以及所有看客的面,雙手用力!
“嘶啦——!”
清脆的撕裂聲在相對安靜的角落顯得格外刺耳!
厚厚的一疊文件,被她從中間狠狠撕開!紙張斷裂的聲音如同某種宣判!
“我!不!簽!了!”
她一字一頓,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一種宣泄般的快意和決絕!然后將撕成兩半的文件,如同丟棄垃圾一般,用力摔在顧深腳邊光潔如鏡的地板上!
紙張散落一地。
整個角落,死一般的寂靜。所有人都被林溪這突如其來、激烈決絕的反抗驚呆了。包括韓雅雯,她難以置信地看著地上的文件,又看看林溪,似乎沒想到這個看起來柔弱可欺的女孩,敢在顧深面前如此放肆!
陳助理臉色煞白,手足無措。
顧深看著腳邊散落的文件,又猛地抬頭看向林溪。她站在璀璨的燈光下,穿著廉價的禮服,臉頰因為憤怒而染上不正常的紅暈,眼神卻像燃燒的寒冰,倔強、不屈,帶著一種被逼到絕境后迸發(fā)出的、令人心悸的光芒。
那光芒,灼痛了他的眼。
憤怒?有。但更多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慌。仿佛有什么東西,正在他手中徹底碎裂,再也無法挽回。
林溪不再看他,也不看任何人。她挺直了那纖細卻仿佛蘊含著無窮力量的脊背,目光掃過韓雅雯那張驚愕的臉,嘴角勾起一抹極淡、極冷的弧度,帶著毫不掩飾的嘲諷:
“韓小姐,祝你和你未來的‘顧深哥哥’,還有沈阿姨……一家人,鎖死。別再來污染我的眼睛?!?/p>
說完,她不再停留一秒,猛地轉身!黑色的裙擺劃出一道決絕的弧度,在眾人或震驚、或探究、或幸災樂禍的目光注視下,她背脊挺得筆直,如同寒風中不肯折腰的青竹,一步一步,堅定而快速地穿過衣香鬢影的人群,朝著畫廊大門的方向走去。
高跟鞋踩在光潔的地面上,發(fā)出清脆而孤寂的聲響,每一步都像踏在顧深的心上。
顧深下意識地想要抬步追上去,手臂卻被韓雅雯死死抱住。
“顧深哥哥!你看她什么態(tài)度!她……”韓雅雯委屈又憤怒地告狀。
“放開!”顧深猛地甩開韓雅雯的手,力道之大,讓韓雅雯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倒。他看也沒看她一眼,目光死死追隨著那個即將消失在門口的背影,眼神里翻涌著前所未有的焦躁和……一絲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深切的恐懼。
然而,林溪的身影已經消失在旋轉門后,融入了外面深沉的夜色里。
只留下滿地的狼藉文件,一室詭異的寂靜,和站在燈光中心、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的顧深。他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骨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