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隊沿著官道繼續(xù)向北,越靠近安國邊境,空氣中的肅殺氣氛便濃重一分。
沿途開始出現(xiàn)零散的流民和潰兵,寧遠(yuǎn)舟下令加強了警戒,六道堂眾人外松內(nèi)緊,時刻留意著四周動靜。
蘇小碗待在馬車?yán)?,能清晰地感受到這種變化,她努力壓下心中的不安,反復(fù)回憶著原著這個階段可能遇到的危險,試圖提前做些心理準(zhǔn)備。
同時,元祿那句關(guān)于紅棗桂圓的感謝和錢昭那意味深長的一瞥,也讓她無法完全安心。
這日午后,車隊再次停下休整。
蘇小碗剛被扶下馬車,就見錢昭提著他的藥箱,步伐沉穩(wěn)地走了過來。
他依舊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樣子,對著楊盈微微頷首:
“殿下,連日奔波,恐鳳體不適。屬下奉命,需為殿下請平安脈?!?/p>
蘇小碗心里咯噔一下,來了。
她就知道,那天的“多嘴”不會那么容易過去。
這“奉命”,奉的是寧遠(yuǎn)舟的命,還是任如意的意?
或者,是他自己的主意?
她面上不敢顯露,只能乖巧地伸出手腕,低聲道:
“有勞錢都尉。”
錢昭的手指搭上她的脈搏,指尖微涼。
他垂著眼眸,神情專注,仿佛真的只是在例行公事。馬車旁一時安靜下來,只有風(fēng)吹過旗幟的獵獵聲。
片刻后,錢昭收回手,語氣平淡無波:
“殿下脈象略虛,確是舟車勞頓所致,并無大礙。只是……”
他話鋒微微一頓,抬起眼,目光看似隨意地落在楊盈臉上,
“聽聞殿下日前曾對元祿提及紅棗桂圓可溫補氣血?不知殿下是從何處得知此法?宮中太醫(yī)似乎更常用人參黃芪之類。”
他的問題來得直接又突然,仿佛只是隨口一問,但那雙冷靜的眼睛里卻帶著不容錯辨的探究。
楊盈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大腦飛速運轉(zhuǎn)。
她強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指甲悄悄掐了一下掌心,努力讓聲音聽起來自然些:
“孤……孤也是偶然聽來的。并非太醫(yī)所言,似是……似是之前宮中一位年老出宮的嬤嬤閑聊時提過,說民間常用此法,溫和不燥,適合年少者溫養(yǎng)。孤見元祿年紀(jì)尚輕,又聽聞他時有不適,便……便想起了這個,隨口一說罷了,不知是否妥當(dāng)?”
她將來源推給模糊的“老嬤嬤”,并強調(diào)是“民間偏方”,降低其權(quán)威性,同時也解釋了自己為何提及——僅僅是出于對年紀(jì)小者的關(guān)心。
錢昭靜靜聽著,臉上看不出是信還是不信。他沉默了幾息,才開口道:
“原是如此。殿下有心了。此法確實溫和,對元祿的癥候亦有裨益?!?/p>
他頓了頓,補充道,
“只是醫(yī)術(shù)一道,精深微妙,差之毫厘謬以千里。殿下金枝玉葉,日后若覺身體有何不適,還需直接告知屬下為宜,以免誤信旁言,延誤診治。”
這話聽起來是關(guān)切和職責(zé)所在,但其中的提醒和告誡意味,楊盈聽得明明白白。
“錢都尉說的是,孤記下了?!?/p>
楊盈從善如流地點頭,一副受教的模樣。
錢昭不再多言,提起藥箱,行了一禮便轉(zhuǎn)身離開,走向正在檢查車軸的元祿。
楊盈看著他與元祿低聲交談了幾句,元祿還抬頭朝她這邊笑著揮了揮手,而錢昭只是側(cè)耳聽著,并未再看她一眼。
楊盈緩緩收回目光,后背卻驚出了一層細(xì)密的冷汗。
錢昭顯然沒有完全相信她的說辭。
他對元祿的關(guān)心超乎尋常,任何接近元祿、尤其是可能影響其健康的人和事,都會引起他高度的警惕和審視。
自己這次是不是太過冒進了?
雖然暫時糊弄了過去,但無疑是在錢昭心里埋下了一根懷疑的刺。
這位沉默寡言、心思縝密的六道堂都尉,他的疑慮會比任如意的直觀警惕更難以消除嗎?他接下來,會不會有更進一步的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