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門發(fā)出要散架似的巨響，紅警報燈把數據中心照得跟血池子一樣。沈予白攥著那枚蝴蝶紋章跪在地上，掌心的血正往紋章的凹槽里滲，涼得他一哆嗦。
克隆體蘇晚最后摸過他下巴的觸感還沒消失，那地方現在像爬過條冰蟲子。他低頭看自己的手，透明的藍色光點正從指縫里往外飄，跟剛才蘇晚身體化掉時一個樣。
"還有三分鐘，門就碎了。"沈予白喘著氣站起來，后背撞在控制臺邊沿，疼得他齜牙。屏幕上十八個灰蒙蒙的方塊還在閃，代表著沒解鎖的記憶模塊。機械心臟在胸腔里跳得亂七八糟，顯示器上的曲線跟心電圖拉直線前似的。
控制臺底下的暗格里，那枚青銅鑰匙正發(fā)著低燒似的光。沈予白彎腰去摸，指尖剛碰到鑰匙，整個人突然像被扔進冰窟窿——大學解剖室的福爾馬林味兒直往鼻子里鉆，顧臨二十歲的臉就在面前晃，白大褂袖子卷到手肘，小臂上那道疤還新鮮著。
"神經突觸連接完成了？"年輕顧臨手里捏著只小白兔，兔子腿上插著透明管子，"記住這種感覺，生命電流的震顫頻率..."
沈予白猛地往后縮手，鑰匙"哐當"掉在地上。鋼門又被撞了一下，門框上的水泥沫子撲簌簌往下掉，已經能看見外面有人拿燈往里照，光柱子在地上掃來掃去。
"他媽的。"沈予白撿起鑰匙，哆嗦著往控制臺的鎖孔里插。鑰匙剛進去一半，整個機房突然晃了一下，服務器發(fā)出集體慘叫，藍光數據流里炸開一片雪花。
記憶碎片跟決堤似的往腦子里灌——顧臨躺在手術臺上，胸口開著個大洞，戴口罩的人正把機械心臟往里面塞；蘇晚穿著婚紗站在民政局門口，手里捏著張撕了一半的體檢報告；雨天的墓園里，顧臨往石碑上放了束白玫瑰，碑上照片里的女人右眼角有顆淚痣。
"第七組基因序列必須穩(wěn)定..."
"顧總，記憶載體出現排異反應！"
"別找替代品，顧臨。記住真正的我..."
各種聲音在耳朵里打架，沈予白抱著頭往墻上撞。顯示器突然紅了，跳出來一行字：【雙重意識沖突，記憶融合暫停，倒計時10:00】。機械心臟咚地跳了一下重的，震得他肋骨生疼。
"我不是顧臨！"沈予白吼出聲，唾沫星子濺在屏幕上。可他左手不聽使喚地抬起來，拇指按在了太陽穴上——那是顧臨思考時的毛病，他媽的這三個月看記憶碎片都看會了。
鋼門"嘩啦"一聲，這次真塌了半邊。濃煙里鉆進來三個黑衣服，臉上都戴著目鏡，手里的槍上了消音器，黑洞洞的管子對著沈予白。
"找到了。"最前面的人說，聲音通過面罩傳出來，有點悶，"顧臨博士，或者我該叫你沈予白？"
沈予白心臟那塊突然燙起來，不是機械心臟的金屬味兒，是像揣了塊剛燒紅的炭。他低頭一看，掌心那枚蝴蝶紋章正發(fā)光，透過皮肉往骨頭縫里鉆。
"操！"黑衣人突然開槍。沈予白往旁邊一滾，子彈打在控制臺上，蹦出一串火星。他順勢抓住克隆體蘇晚剛才用的那把藍光小刀，刀柄還殘留著她的溫度，冰得像塊玉石。
記憶又開始閃——蘇晚躺在培養(yǎng)艙里，閉著眼睛，右眼角的淚痣沒長好，顏色淡淡的；顧臨站在外面，手里捏著蝴蝶紋章，自言自語："等你醒來，我就自由了..."
"自由你媽！"沈予白突然明白過來，把青銅鑰匙往鎖孔里使勁一懟，順時針轉了兩圈半。
控制臺嗡的一聲，藍光暴漲。十八個記憶模塊全亮了，在墻上投出旋轉的全息圖，像十八個發(fā)光的唱片。最中間那個正好照在沈予白胸口，機械心臟的藍光透過衣服透出來，跟全息圖接上了。
"他在解鎖密鑰！"黑衣人喊著又開了一槍。這次沈予白沒躲利索，子彈蹭著胳膊過去，血一下子冒出來，濺在控制臺上，被藍光一照，紅得發(fā)紫。
蝴蝶紋章突然從掌心飛起來，懸浮在半空。紋章上的翅膀張開，投出立體的鎖鏈圖案，正好套住那些旋轉的記憶模塊。沈予白聽見咔嚓一聲輕響，像有什么東西從腦子里解鎖了。
"原來不是鑰匙開，是他媽倆一塊兒開。"沈予白咧開嘴笑，胳膊上的傷口疼得鉆心。機械心臟在胸腔里跳得越來越快，不是快死的那種快，是像要活過來似的。
最前面的黑衣人撲過來，伸手抓他肩膀。沈予白側身躲過，藍光小刀反手捅進那人腰眼。刀子進去的時候沒感覺，拔出來才看見血噴了他一臉，熱乎乎的。
"走！"剩下兩個黑衣人拉著受傷的就往外撤，其中一個回頭扔了個冒煙的東西。沈予白認得那玩意兒，電視劇里拆彈專家老是剪紅線藍線的，定時炸彈。
"操你們八輩祖宗！"沈予白扯下墻上一個還在轉的記憶模塊，揣進兜里。炸彈上的小紅燈已經開始閃了，三十秒不到。
通風管道的口就在控制臺后面，窄得跟狗洞似的。沈予白手腳并用地往里爬，剛把屁股挪進去，身后就"轟隆"一聲炸了。氣浪把他往前掀了兩米多，后腦勺磕在鐵皮上，疼得眼冒金星。
管道里黑黢黢的，全是灰。沈予白摸索著往前爬，右手還攥著那枚蝴蝶紋章，左手護著兜里的記憶模塊。爬了沒多遠，右眼突然疼起來，跟有沙子往里揉似的。
他停下來揉眼睛，再睜開的時候，差點叫出聲——右眼前面好像有個綠色的小地圖，箭頭標著他現在的位置，還有個一閃一閃的紅點，旁邊寫著"生命信號：蘇晚（微弱）"。
"這功能不錯啊。"沈予白嘟囔著，順著箭頭指的方向爬。爬著爬著，手指頭摸到個硬東西，管道底下有個格柵。他用刀子撬開來看，下面黑乎乎的，聞著有股鐵銹味兒。
右眼的地圖突然放大，顯示他就在B3區(qū)入口上面。沈予白咬咬牙，把腿先伸下去，估摸著高度往下一跳。落地的時候沒站穩(wěn)，膝蓋磕在水泥地上，疼得他差點背過氣。
這地方是個圓形大廳，比上面的機房大兩倍不止。正中間立著扇巨大的青銅門，得有十米高，門上刻滿了跟DNA雙螺旋似的花紋，在應急燈底下泛著冷光。
沈予白走到門前，伸手摸了摸。門上有個凹槽，形狀跟他手里的蝴蝶紋章一模一樣。他把紋章按上去，紋章"咔噠"一聲嵌進去了，沒什么反應。
"還得要鑰匙？"沈予白摸出青銅鑰匙，在門上瞎比劃。右眼的地圖突然又跳出來，這次多了行字："普羅米修斯計劃——最終容器"。下面有張照片，顧臨跟個戴面具的人握手，背景就是這扇青銅門。
"最終容器..."沈予白想起培養(yǎng)艙里那些復制人，想起自己的機械心臟，想起克隆體蘇晚最后說的"我只是個武器"。
青銅門突然震動起來，門上的DNA花紋開始發(fā)光，藍瑩瑩的，順著紋路往中間爬，像條活的蛇。沈予白往后退了兩步，聽見門后面?zhèn)鱽?滴答滴答"的聲音，像是水滴，又像是倒計時。
他低頭看了看手里的記憶模塊，模塊還亮著。剛才解鎖的時候，他好像瞥見了里面的內容——顧臨躺在手術臺上，對醫(yī)生說："把記憶核心和這顆心臟一起移植，必須是活體，不然撐不住..."
機械心臟突然又燙起來，這次比上回更厲害。沈予白疼得彎下腰，看見胸口的衣服透出藍光，形狀跟門后的那個蝴蝶紋章一模一樣。
門外傳來腳步聲，好幾個，還有人說話："他肯定在B3區(qū)，封鎖所有出口！"
沈予白貼在青銅門旁邊，后背抵著冰涼的金屬。右眼的生命信號還在閃，就在門后面，越來越微弱。他摸了摸兜里的青銅鑰匙，又看了看嵌在門上的蝴蝶紋章，突然明白了。
要開門，可能得用他這顆"心"當鑰匙。
沈予白往手心啐了口唾沫，血沫子在青銅門上暈開個小紅花。蝴蝶紋章嵌在凹槽里微微發(fā)燙，像塊剛從火堆里扒出來的烙鐵，順著掌心血管往胳膊肘竄。機械心臟咚地跳重了，震得肋骨發(fā)麻——這不是故障，他摸過蘇晚培養(yǎng)艙外的觀察窗，就是這節(jié)奏，生命維持系統的律動。
"用心臟當鑰匙..."他扯著襯衫領口往青銅門上蹭，機械心臟的藍光在布料下明明滅滅，像條被困住的活魚。門后的水滴聲突然變調，不再是均勻的滴答，而是快得發(fā)顫的密集響動，混著電流特有的滋滋聲。
走廊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靴底碾過碎石子的動靜清晰得像在耳道里磨牙。沈予白數著來人，至少五個，其中兩個穿著軍靴——鞋跟敲擊地面的脆響騙不了人，他給顧臨記憶里的特種部隊做過裝備維護系統，對這動靜熟得不能再熟。
"顧臨博士真是給我們留了道難題。"領頭的聲音貼著門外墻壁傳進來，甕聲甕氣的，"可惜你當年在普羅米修斯計劃里留的那些后門，早就被我們摸透了。"
沈予白后頸的汗毛突然全豎起來。這聲音耳熟，不是來自記憶碎片，是這三個月里聽過的真聲。他瞇起眼往走廊方向瞥，應急燈在地上拖出細長的光帶，有人影正貼著墻根移動。
青銅門突然震動起來，門上的DNA紋路亮得更兇，藍幽幽的光順著螺旋軌跡游走，在地面投射出不斷變形的影子，像條活的巨蟒。沈予白的機械心臟同步發(fā)出蜂鳴，他按住胸口能感覺到金屬外殼的震顫，像是要從肋骨縫里跳出來。
"媽的豁出去了。"他扯開襯衫扣子，露出胸口鑲嵌機械心臟的地方。銀灰色金屬裝置邊緣還沾著沒擦干凈的血跡，中央鑲嵌的藍色能量核心正劇烈收縮，每次脈動都讓右眼的綠色地圖閃爍不定。蘇晚的生命信號只剩下微弱的一點紅光，像風中殘燭。
記憶突然毫無征兆地涌上來——不是碎片，是連貫的畫面。顧臨站在相同的青銅門前，穿著沾血的白大褂，身后躺著渾身插滿管子的蘇晚。男人用沾著營養(yǎng)液的手撫摸青銅門上的蝴蝶凹槽，聲音輕得像嘆息："等我把容器準備好，就再也不會有人傷害你了..."
"容器？"沈予白猛地抬頭，看見門中央的蝴蝶紋章凹槽上方，刻著一行極其微小的字——「受試體07號-最終容器」。他摸了摸自己后頸，那里有塊硬幣大小的疤痕，顧臨記憶里說那是植入神經接口留下的。
門外傳來咔噠一聲輕響，像是什么機械裝置啟動了。沈予白右眼的綠色地圖突然蹦出警告標識，走廊拐角處的紅點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逼近。他能聽見有人在調試武器，金屬零件碰撞的脆響在空曠的大廳里格外刺耳。
機械心臟突然燙得像塊烙鐵，沈予白疼得彎下腰，視線卻被青銅門上的變化牢牢吸住。DNA紋路的藍光流轉到門中央，匯聚成一個與他胸口機械心臟完全吻合的圖案，連能量核心的位置都絲毫不差。
門后的滴答聲停了。
死一般的寂靜里，只有沈予白越來越響的心跳聲，還有門外那人輕笑："找到你了，我的完美容器。"
沈予白突然想起克隆體蘇晚最后那個眼神，那不是告別，是警告。他猛地用青銅鑰匙抵住自己胸口的機械心臟接口，鑰匙尖端的"7"字標記正好對上能量核心的中心點。
"錯了。"他對著空無一人的走廊輕聲說，聲音居然穩(wěn)得不像自己的，"不是你的容器，是她的鑰匙。"
青銅鑰匙插進去的瞬間，機械心臟爆發(fā)出刺眼藍光。沈予白感覺全身血液都在倒流，像被扔進十萬伏高壓電里，每根神經都在尖叫。他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手按上青銅門，掌心的蝴蝶紋章與門上凹槽嚴絲合縫地扣在一起。
門后傳來一聲微弱的嘆息，像蘇晚睡夢中的呢喃。
走廊盡頭的黑影終于現身，五個人呈戰(zhàn)術隊形站在入口，為首的男人摘下夜視儀，露出沈予白每天在鏡子里都能看見的臉——只是更年輕，左邊眉骨有顆痣，那是顧臨三十歲時的模樣。
"恭喜你完成最后一步覺醒。"年輕顧臨舉起槍，槍口穩(wěn)得像長在手上，"現在把蘇晚的意識核心交出來，我可以讓你保留沈予白的人格，作為我的副人格存在。"
機械心臟突然停止跳動。
世界陷入絕對的安靜，然后——青銅門發(fā)出沉悶的摩擦聲，緩緩向內開啟。門后沒有預想中的黑暗，而是被柔和的白色光芒填滿，隱約能看見中央懸浮著一個透明的培養(yǎng)艙，艙里蜷縮著穿著白色實驗服的女人，右眼角那顆淚痣在光中清晰可見。
沈予白聽見自己的聲音，又像是顧臨的，或者是兩個人重疊在一起："你想要的從來不是容器。"
他拔出腰間那把藍光小刀，刀刃映出兩張重疊的臉。
年輕顧臨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野獸般的猙獰。槍聲在圓形大廳里炸開回音，沈予白沖向那扇通往光明的門，機械心臟在胸腔里重新跳動，這一次，帶著蘇晚的心跳頻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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