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蘭抬了抬泛黃的枯瓣，似是握住了茜茜柔軟的小拇指尖。茜茜屏住呼吸，仿佛能聽到花瓣里汁液流動著的縷縷聲響，觸到那游絲般掙扎跳動的脈搏。只一瞬，一切開始冰涼，天空低垂，俯瞰著螢火升起的叢林，繁星倒映在湖水中，隨波光浮沉。

“她是種子，她不會飛的?！毙°y魚吐著幾串氣泡，一甩尾，探出頭來。

“魚兒，魚兒，什么是種子?”茜茜俯下身側(cè)耳傾聽。

“就是玉蘭花樹母親保留的養(yǎng)分，也是下一代的傳承。把她放在湖面吧，她會順著湖水漂動，扎根在湖畔某處，來年，你或許就會看到一棵新的玉蘭樹苗?！?/p>

“可是……她的花瓣已經(jīng)冰冷?！避畿邕煅实馈?/p>

“可她的軀殼仍在，那是種子發(fā)芽的心臟。”魚兒輕吻水面的萍藻。

“她不會飛了?”

“她從來沒有飛的可能?！?/p>

“她想飛嗎？”

“誰知道呢？”魚兒癟癟嘴，再度潛入深水。

“她想飛的。”螳螂爬上茜茜的肩頭?！拔宜退紊先r，望見了她憂傷的眼睛。”

“她想飛的?！毖嘧语w停在她的耳畔?！拔野压舆f過去時，看見過她渴望的神情。”

“她想飛的?！毙切钦Ｑ壅f。“晚霞姐姐告訴我們，每晚都能聽到她哀傷的嘆息?！?/p>

“她想飛的。”茜茜抹去淚痕?！八幌胱鳛橐活w種子?！?/p>

“這是她的使命，不可違背的自然選擇，你也如此?！毙°y魚躍出水面，灑了一地清涼。

茜茜頓了頓，衣角的小藍花團被捏出細碎的褶皺。她緩緩轉(zhuǎn)身，徑直走向那棵高大的玉蘭樹，在漫天星辰中仰望著，貼緊擁抱?！皞ゴ蟮挠裉m樹母親，我可以帶走她嗎？我想讓她飛?！?/p>

花葉倏忽靜止了，深潭般的夜空下，一根細長的枝條低伏，在沉寂里點了點頭。

一簇簇葉片沙沙搖動，咕嚕咕嚕的水泡聲在荷底漸而炸開，蟲鳴陣陣，在幽邃的花叢里徐徐飄揚。

茜茜托著玉蘭花，點點瑩綠在她眼前忽明忽滅，這些輕捷的小精靈們紛紛振翅，鼓起脊背，成群結(jié)隊地照亮前路。那是一條曲折蜿蜒的石子路，如此靜謐，如此奇異，寬大的草葉依次退讓，小巧的白鈴蘭吹響樂章，蟋蟀掛在紅菇娘的小房子上凝神遠望。

茜茜踏著光痕，腳步在石子上敲著空靈的節(jié)拍。絳紫色的云霞鋪陳在天際，是未熄滅的天路的街燈，云河聚散，卷起星浪。茜茜踮腳，將玉蘭捧得很高很高，月輝裹在她身上，鎏金一般。

一片，兩片，玉蘭花的羽翼在風的憐撫里凋落，種子干癟了，皴皺的軀體揚做灰粉……

茜茜知道，她已經(jīng)離去，夢一般的安眠。

“謝謝你?！?/p>

送別春日，暖陽下，白鴿扇動翅膀翱翔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