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yī)院的走廊仿佛永遠籠罩在一股冰冷的消毒水氣味中,刺鼻而生硬。但欒修竹的鼻尖卻捕捉到了更為隱秘的氣息——一種若有若無的苦澀,像是被雨水打爛的樹葉,混雜著熬煮過久的藥汁,微微嗆鼻卻又讓人感到莫名不安。
他抖了抖耳朵,左耳尖那撮藍色的毛發(fā)輕輕晃動,異色的瞳孔在昏暗的燈光下泛起一絲微弱的光芒。
欒修竹“喵……(奇怪,怎么又有這種苦味?)”
是的,昨天和唐曉翼待在一起的時候,這種苦澀的味道便一直縈繞在他的鼻腔里:淡淡的,卻像一根細線,始終拉扯著他的注意力。小貓輕盈地躍上窗臺,尾巴上的紅繩竹節(jié)手串碰撞間發(fā)出細微的叮當聲。他歪著腦袋,目光定格在不遠處那個低頭翻書的金發(fā)少年身上。溫莎安靜地坐在長椅上,麻伊蜷縮在他腳邊,小火狐貍的尾巴偶爾輕微擺動,像是試圖驅(qū)散空氣中的某股壓抑感。
欒修竹瞇起眼睛,鼻翼翕動了一下。
苦味。
還是那種味道。不是普通的藥味,而是更深層的,仿佛從骨髓深處滲透出的腐朽氣息。溫莎自己似乎毫無察覺,依舊專注地翻動著書頁,深藍的眼眸映照著文字的光影。
小貓悄無聲息地跳下窗臺,腳步輕得就像一片羽毛滑過地面。隨后,他猛地一躍,穩(wěn)穩(wěn)落在溫莎的膝蓋上。
欒修竹“喵!”
突如其來的重量讓溫莎吃了一驚,手中的書差點脫手而出。
溫莎“修竹?你什么時候來的?”
欒修竹沒有回答,只是伸出爪子踩住溫莎的鎖骨,鼻尖靠近他的脖頸,仔細嗅了嗅。
欒修竹“喵?。悴辉S變苦?。?/p>
緊接著,他開始拼命用身體蹭溫莎的臉頰、肩膀、手臂,柔軟的毛發(fā)劃過少年的皮膚,帶著某種執(zhí)拗的節(jié)奏,像是在用自己的方式驅(qū)趕那股令人煩躁的氣息。溫莎被蹭得咯咯直笑,忍不住伸手擋了一下。
溫莎“喂,修竹,你到底想干嘛?”
小貓不理會他的抗議,繼續(xù)蹭個沒完,直到那股苦味被竹葉般的清冽香氣徹底覆蓋,他才滿足地“喵”了一聲,矯健地從溫莎的膝蓋上跳開,尾巴高高翹起,紅繩竹節(jié)在陽光下散發(fā)出溫潤的光澤。
溫莎摸了摸被蹭得發(fā)燙的臉頰,無奈地搖了搖頭。
溫莎“……真是只怪貓?!?/p>
───
欒修竹在醫(yī)院里如魚得水,護士們早已習慣了這只漂亮的小貓,甚至常常蹲下來逗弄他。
路人甲“咪咪又來了?”
欒修竹“喵!(我叫修竹?。?/p>
護士笑著揉了揉他的腦袋,完全無視了他的抗議。
路人甲“不愧是貍花貓,真可愛?!?/p>
欒修竹“……喵嗷!(我是棕虎紋緬因貓?。?/p>
小貓甩了甩尾巴,躍上窗臺,目光掃過醫(yī)院花園里的孩子。那里總是坐著一些面色蒼白、眼神黯淡的孩子,他們身上總有種揮之不去的苦澀味道,就像泡在牛奶里的餅干,甜中夾雜著無法掩蓋的腐朽氣息。
但今天不同。
花園的長椅上,坐著三個孩子。
粉發(fā)的女孩扎著雙麻花辮,指尖在筆記本電腦上快速敲擊,紫眸閃爍著專注的光芒;黑發(fā)的少年劉海遮住眼睛,手中攤開一本厚重的書,安靜得像一座雕像;金發(fā)的男孩戴著棉帽,綠眸明亮,正笑著說著什么,聲音清脆得像風掠過枝頭。
希燕、伊戈爾、于飛飛。
欒修竹的耳朵豎了起來。
他們身上同樣有熟悉的苦味——艾滋病的腐朽、慢性敗血癥的腥銹、白血病的冰冷。但奇異的是,這些苦味中還摻雜著一絲甜蜜的暖意,像是黑暗中倔強燃燒的小火焰。
小貓猶豫了一瞬,最終還是跳下窗臺,悄無聲息地靠近。
希燕最先發(fā)現(xiàn)了他,驚喜地叫出聲。
希燕“是小貓!”
她的紫眸瞬間亮了起來。
伊戈爾抬起頭,黑發(fā)下的眼睛微微睜大。
伊戈爾“……真沒想到,醫(yī)院居然有貓啊?!?/p>
于飛飛直接伸出手,笑容燦爛得像擁有了整個世界。
于飛飛“天……我已經(jīng)很久沒見到過毛茸茸的小貓了!”
欒修竹“喵~”
三個孩子頓時被俘獲。
希燕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的腦袋,指尖微微顫抖。
希燕“好軟……”
伊戈爾猶豫了一下,也伸出手,輕輕碰了碰小貓的耳朵。
于飛飛則毫不客氣地把他抱了起來,笑得像個找到珍貴寶藏的孩子。
于飛飛“你從哪里來的呀?要不要跟我們做朋友?”
欒修竹瞇起眼睛,任由他們撫摸。
苦味仍然存在,但甜味更加濃郁。
傍晚時分,欒修竹回到唐曉翼的病房,身上已經(jīng)沾滿了三個孩子的氣息。他在門口停下,用舌頭仔細舔了舔爪子,又抖了抖毛發(fā),確保沒有留下外面的味道后,才輕盈地躍上窗臺,溜了進去。
欒修竹“喵~(我回來了。)”
溫莎正在床邊削蘋果,麻伊蜷縮在他腿上打盹。唐曉翼則無聊地把玩著一對文玩核桃,聽到動靜后馬上抬起頭,琥珀色的眼眸閃過一道光,語氣卻依舊帶著幾分嫌棄。
唐曉翼“哼,你還知道回來?”
欒修竹甩了甩尾巴,跳上桌子,湊過去蹭了蹭唐曉翼的手腕。
欒修竹“喵。(想你了。)”
唐曉翼嗤了一聲,但還是伸手給他順毛,指尖順著棕色的虎紋毛發(fā)輕輕梳理。
唐曉翼“又跑哪兒野去了?”
小貓瞇起眼睛,并未作答。
溫莎切下一小塊蘋果,遞到欒修竹面前。
溫莎“吃嗎?”
修竹嗅了嗅,叼走蘋果,小口啃食起來。
唐曉翼盯著他看了幾秒,突然瞇起眼睛。
唐曉翼“……你身上有別人的味道?!?/p>
欒修竹的耳朵微微一顫。
溫莎挑眉調(diào)侃道。
溫莎“貓還能沾上什么味道?”
唐曉翼冷哼一聲,捏住小貓的后頸,把他拎到面前,鼻尖湊近嗅了嗅。
唐曉翼“……葡萄糖味,還有藥味?!?/p>
欒修竹“……”
被發(fā)現(xiàn)了。
溫莎忍不住笑了出來。
溫莎“你屬狗的嗎?”
唐曉翼不理他,目光緊盯著小貓異色的眼睛。
唐曉翼“你是不是又去招惹別的病人了?”
欒修竹無辜地“喵”了一聲,尾巴輕輕纏上唐曉翼的手腕,似是在討好。
唐曉翼盯著他看了幾秒,最終嘆了口氣,將他放回自己的腿上。
唐曉翼“……算了,隨你吧?!?/p>
小貓滿意地蜷成一團,尾巴上的紅繩竹節(jié)輕輕晃動。
窗外,夕陽的余暉灑進病房,將一切都染成了溫暖的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