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cp文

空氣仿佛凝固成了粘稠的琥珀。新月飯店金碧輝煌的拍賣大廳里，無數(shù)道目光帶著驚愕、探究，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幸災(zāi)樂禍，死死釘在霍道夫身上，又小心翼翼地滑向拍賣臺中央那個紅木高案之后的身影—— 尹南風(fēng)。

她一身墨綠滾金邊的旗袍，像一株在幽潭深處靜靜舒展的墨蘭。燈光流轉(zhuǎn)，勾勒出她沉靜而疏離的側(cè)臉輪廓。纖長的手指剛剛放下那柄象征最終裁決的小木槌，動作輕緩，不疾不徐，仿佛剛才那一聲沉悶的落槌并非宣告一件價值連城的商周青銅提梁卣的流拍，而只是拂去了一粒微塵。

霍道夫嘴角噙著一抹志在必得的笑，絲毫不顧四周那些竊竊私語和隱含鄙夷的目光，徑直推開擋在身前的座椅，朝著拍賣臺走去。昂貴的皮鞋踩在厚軟的地毯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每一步都像是在挑戰(zhàn)著某種無形的界限。

“尹老板，”霍道夫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大廳的寂靜，帶著一種令人不適的親昵，“這流拍，真是可惜了。好東西，就該配懂得欣賞的人，您說是不是？”

他停在紅木高案前，微微傾身，目光灼灼地鎖住尹南風(fēng)。那眼神，像黏膩的蛇信，在她臉上逡巡，帶著赤裸裸的占有欲和志在必得。周圍的空氣似乎又冷了幾分，幾個新月飯店的護衛(wèi)眼神瞬間銳利如刀，身體微不可察地繃緊。

尹南風(fēng)沒有抬眼，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遮住了眸底深處所有的情緒。她只是慢條斯理地整理著案上幾張流拍的記錄單，指尖拂過光滑的紙面，姿態(tài)優(yōu)雅得像在撫弄古琴的絲弦。

霍道夫的笑意更深了，帶著一種獵物即將到手的得意。他忽略了那無聲的警告，或者說，他根本不在乎。一只保養(yǎng)得宜、戴著碩大寶石戒指的手，帶著不容拒絕的強勢，朝著尹南風(fēng)擱在桌沿的、那只素白如玉的手腕伸去。

“南風(fēng)，何必這么拒人千……”

“里”字尚未出口，時間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捏碎！

“轟——咔嚓！”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毫無征兆地撕裂了大廳的寧靜！那扇矗立在拍賣臺側(cè)后方、繪著敦煌飛天、厚重堅實的金絲楠木屏風(fēng)，如同被無形的巨錘正面轟中，瞬間炸裂！無數(shù)昂貴的木片、金漆碎片、彩繪的泥塊，如同暴雨般激射向四面八方！木屑粉塵像灰色的濃霧猛地騰起，彌漫了整個高臺區(qū)域。

一道凌厲如黑色閃電的身影，裹挾著無邊的煞氣與寒意，從炸裂的粉塵與碎片中心悍然沖出！快得只能讓人捕捉到一道殘影，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直撲霍道夫！

那速度超越了人類反應(yīng)的極限?；舻婪蚰樕系牡靡馍踔羴聿患稗D(zhuǎn)化為驚愕，那只伸向尹南風(fēng)的罪惡之手，距離目標(biāo)腕骨不過寸許，便感覺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力狠狠鉗住了自己的后頸！

不是抓，是鉗！冰冷、堅硬、帶著鋼鐵般的意志，瞬間捏碎了他所有的反抗和思考。

天旋地轉(zhuǎn)！

霍道夫感覺自己像一片輕飄飄的落葉，被一股狂暴的颶風(fēng)卷起，身體完全不受控制地騰空、翻轉(zhuǎn)。視野里只剩下急速掠過的、扭曲變形的金色穹頂和下方一張張驚駭欲絕的面孔。

然后，是更猛烈、更令人靈魂震顫的撞擊！

“砰——哐啷啷?。?！”

他的身體被一股難以想象的巨力狠狠貫砸在拍賣臺旁邊那排陳列著珍貴古董的紅木博古架上！那沉重結(jié)實的架子發(fā)出一聲痛苦的呻吟，瞬間四分五裂！架子頂上，那件剛剛流拍、價值足以買下一條街的商周青銅提梁卣，發(fā)出一聲凄厲的哀鳴，翻滾著墜落，狠狠砸在堅硬無比的金磚地面上！

一聲令人牙酸的金屬扭曲碎裂聲響起。精美的青銅器瞬間扭曲變形，從提梁處斷裂開來，卣腹上精美的饕餮紋路被砸得面目全非，殘破的碎片帶著巨大的動能濺射開來，叮叮當(dāng)當(dāng)滾落一地。同時落下的，還有博古架上其他幾件精美絕倫的宋代官窯瓷瓶、玉山子，碎裂聲此起彼伏，如同奏響了一曲毀滅的交響。

霍道夫的身體像一灘爛泥般癱在那堆價值連城的廢墟之上，昂貴的西裝被木刺和瓷器碎片劃得襤褸不堪，殷紅的鮮血迅速從他口鼻、額角涌出，在散落的古瓷碎片和砸扁的青銅器上洇開刺目的猩紅。他蜷縮著，發(fā)出不成調(diào)的、瀕死野獸般的嗬嗬聲，身體因劇痛和極致的恐懼而劇烈抽搐。

整個新月飯店的大廳，死寂得如同墳?zāi)?。所有賓客都像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連呼吸都停滯了。只有木屑和粉塵還在空中緩緩飄落。

張日山的身影在彌漫的塵埃中清晰起來。他穿著一身利落的黑色勁裝，勾勒出挺拔如松的身形。他微微垂著頭，側(cè)臉線條冷硬如刀削斧劈，深邃的眼眸里翻涌著尚未褪盡的、足以凍結(jié)血液的暴戾寒芒。他那只剛剛扼住霍道夫命運咽喉、又將他像垃圾一樣摜出去的手，此刻垂在身側(cè)，指關(guān)節(jié)因為過度用力而微微泛白，沾染著幾點刺目的猩紅血珠。

他緩緩抬眼，目光如冰冷的探照燈，精準(zhǔn)地鎖住廢墟中那團還在抽搐的、狼狽不堪的人形。那眼神里沒有絲毫情緒波動，只有一種高高在上的、審判般的漠然，像是在看一只被踩死的蟲子。

“我親手養(yǎng)大的人，”他的聲音不高，甚至帶著一絲奇異的平靜，卻如同淬了寒冰的刀刃，清晰地切割開死寂的空氣，每一個字都重重砸在在場每一個人的心臟上，“也是你能碰的？”

那平靜語調(diào)下蘊含的、毫不掩飾的毀滅欲和絕對占有，讓整個大廳的溫度驟降至冰點。霍道夫在血泊中猛地一顫，恐懼徹底淹沒了他，只剩下無意識的抽搐。

死寂如同粘稠的墨汁，沉重地涂抹在新月飯店的每一寸空間里。碎裂的古董殘骸、刺目的猩紅血跡、彌漫的粉塵木屑，還有那站在毀滅中心、周身散發(fā)著森然寒氣的男人……這一切構(gòu)成了一幅令人窒息的畫面。賓客們僵在原地，連吞咽口水都顯得無比艱難，生怕一絲微小的動靜就會引來那尊煞神的注視。

就在這時，一只白皙的手，輕輕扯住了張日山黑色勁裝的袖口。

那動作很輕，帶著一種近乎安撫的意味。是尹南風(fēng)。

她沒有看地上生死不知的霍道夫，也沒有看滿目瘡痍的拍賣臺。她的目光平靜地落在張日山冷硬緊繃的側(cè)臉上，仿佛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暴力只是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好了，老不死的，”她的聲音不高，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慵懶，像拂過寒冰的暖風(fēng)，奇異地穿透了凍結(jié)的空氣，“我餓了?！?/p>

張日山周身那幾乎凝成實質(zhì)的恐怖煞氣，在聽到這聲“老不死的”時，微不可察地一滯。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轉(zhuǎn)過頭，看向尹南風(fēng)。那雙如同深淵寒潭的眼眸里，翻涌的暴戾如同退潮般一點點斂去，雖然依舊深不見底，卻不再帶著那種毀滅一切的鋒芒。他沒有說話，只是任由她輕輕扯著他的袖口，那是一種無聲的順從。

尹南風(fēng)收回手，姿態(tài)依舊從容，仿佛只是撣了撣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塵。她轉(zhuǎn)身，墨綠色的旗袍下擺劃過一道優(yōu)雅的弧線，朝著拍賣臺下走去。張日山默然無聲地跟上一步，高大的身影籠罩在她側(cè)后方，如同最沉默也最堅固的屏障。

高跟鞋敲擊在光潔的金磚地面上，發(fā)出清脆規(guī)律的聲響，在死寂的大廳里異常清晰。兩人所過之處，人群如同摩西分海般自動向兩側(cè)退開，讓出一條寬闊的通道，無人敢直視，更無人敢阻攔。

走到大廳邊緣，一個穿著深色西裝、臉色慘白如紙的大堂經(jīng)理正死死低著頭，身體抖得如同秋風(fēng)中的落葉。尹南風(fēng)腳步未停，目光甚至沒有斜視，只是經(jīng)過他身邊時，用那特有的、平淡無波卻不容置疑的語調(diào)，輕飄飄地丟下一句：

“那件青銅提梁卣，記在霍少賬上。”

大堂經(jīng)理猛地一顫，頭垂得更低了，喉嚨里擠出幾個不成調(diào)的音節(jié)：“是…是，尹老板！”聲音抖得厲害。

尹南風(fēng)不再理會，徑直走向那扇通往飯店外部的、厚重的雕花大門。侍者早已慌忙地將門拉開。

門外，初秋夜晚微涼的風(fēng)裹挾著城市的喧囂涌了進來，吹散了身后那令人窒息的硝煙與血腥氣。

就在一只腳即將踏出門檻的瞬間，尹南風(fēng)卻忽然停住了腳步。她沒有回頭，只是微微側(cè)過臉，對著身后一步之遙、沉默如山的張日山，用一種近乎閑聊家常的、帶著點嫌棄又理所當(dāng)然的語氣，輕飄飄地補了一句：

“哦，對了，”她的尾音微微拖長，帶著點嬌憨的意味，卻又像一把無形的小鉤子，“吃飯前記得洗手啊——”

夜風(fēng)吹起她鬢邊一絲碎發(fā)。

最后那個字，她吐得又輕又快，像一片羽毛落地，卻帶著萬鈞的重量，狠狠砸在每一個豎著耳朵的人心上：

“臟。”

話音落下，她不再停留，身影融入門外燈紅酒綠的夜色之中。張日山緊隨其后，高大的身影在門口的光影交界處一閃，也消失不見。

只留下新月飯店金碧輝煌的大廳里，一地狼藉，一片死寂，和一屋子被那聲輕飄飄的“臟”字震得魂飛天外的賓客。碎裂的古董在燈光下反射著冰冷的光，霍道夫微弱的呻吟如同背景音，而空氣中，仿佛還殘留著那個男人毀滅性的暴戾，和那個女人輕描淡寫間掌控一切的、令人骨髓發(fā)寒的從容。

門外的霓虹光怪陸離，將城市的喧囂涂抹成一片模糊的背景。尹南風(fēng)步下新月飯店那氣派的臺階，墨綠色的旗袍在夜風(fēng)里微微拂動。她沒有回頭，徑直走向停在路邊陰影里那輛線條流暢的黑色轎車。

張日山沉默地跟在后面，高大的身影幾乎與她重疊，像一道無言的影子。方才拍賣廳里那毀天滅地的煞氣已然消散殆盡，只剩下一種深潭般的沉寂。他垂在身側(cè)的右手，指骨關(guān)節(jié)處還殘留著幾點暗紅的印跡，在昏暗的光線下并不顯眼。

司機早已恭敬地拉開了后座車門。尹南風(fēng)彎腰坐了進去，柔軟的皮質(zhì)座椅無聲地接納了她。張日山隨即從另一側(cè)上車，車門關(guān)上的聲音沉悶而干脆，隔絕了外面的世界。

車內(nèi)空間寬敞，彌漫著淡淡的、屬于尹南風(fēng)慣用的冷冽木質(zhì)香調(diào)。頂燈柔和的光線灑下，映著她沉靜的側(cè)臉。她沒有立刻吩咐司機開車，只是微微偏過頭，目光落在張日山擱在膝上的右手。

那是一只骨節(jié)分明、充滿力量感的手，此刻卻顯得有些僵硬。暗紅的血點凝固在指關(guān)節(jié)的皮膚紋路里，像幾點干涸的朱砂。

尹南風(fēng)伸出手，不是去碰那血跡，而是極其自然地、帶著一種近乎習(xí)慣的熟稔，輕輕搭在了張日山緊繃的后頸上。她的指尖微涼，力道很輕，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意味，緩緩地、有節(jié)奏地揉按著那塊僵硬的肌肉。

張日山身體幾不可察地一震，隨即緩緩放松下來。他依舊沒有看她，深潭般的眼眸低垂著，視線落在自己沾血的右手上，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遮住了所有翻涌的情緒。只有頸后那輕柔而堅定的按壓，像一根無形的線，牽引著他從暴戾的深淵一點點回歸。

車內(nèi)一片靜謐，只有引擎低沉而穩(wěn)定的嗡鳴。城市的流光透過深色的車窗，在他們臉上明明滅滅地流淌。

過了好一會兒，尹南風(fēng)才收回手，身體向后靠進座椅深處，姿態(tài)放松下來。

“開車吧?！彼穆曇粼诜忾]的車廂里響起，恢復(fù)了平日的清冷，聽不出絲毫波瀾，“去老地方。”

司機應(yīng)了一聲，車子平穩(wěn)地滑入夜色中的車流。

張日山依舊沉默著。他慢慢抬起那只沾著霍道夫血跡的右手，攤開在眼前。車廂頂燈的光線清晰地勾勒出那幾點暗紅。他凝視著，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隨即又松開。

尹南風(fēng)的目光掃過他專注的側(cè)臉，唇角似乎勾起一絲極淡、極快的弧度，快得如同錯覺。她沒有說話，只是從身旁一個精巧的暗格里，抽出一方素白的手帕，質(zhì)地柔軟，沒有一絲花紋。她將手帕輕輕放在兩人之間的皮質(zhì)座椅上，位置恰好靠近張日山垂下的手邊。

動作隨意，像是不經(jīng)意。

張日山的視線終于從那幾點血跡上移開，落在那方素白的手帕上。他頓了頓，伸出左手，拿起了那方手帕。他沒有立刻擦拭，只是將那方柔軟的布料握在手心，感受著那點微涼細(xì)膩的觸感。

然后，他才用左手拿著手帕，開始緩慢地、仔細(xì)地擦拭右手的每一個指節(jié)，每一個關(guān)節(jié)的縫隙。動作一絲不茍，仿佛在清理一件珍貴的古物。那幾點暗紅的血污，在素白的絲帕上洇開，像幾朵小小的、不詳?shù)幕ā?/p>

尹南風(fēng)靜靜地看著車窗外飛逝的流光，仿佛身邊的一切都與她無關(guān)。只有那方被染臟的素白手帕，在兩人之間沉默地見證著方才的雷霆，和此刻無聲的熨帖。

車子無聲地匯入城市的血脈，駛向那個只有他們知道的“老地方”。車內(nèi)的沉默不再沉重，反而沉淀成一種無需言說的默契。血跡會被擦凈，碎裂的古董會被賠償，霍道夫的慘叫也會消失在夜色里。唯有那聲輕飄飄的“臟”，如同烙印，深深刻在了這一晚所有目擊者的心頭。

而那個親手制造毀滅、又被一聲“老不死的”輕易安撫的男人，此刻只是專注地擦拭著自己的手，將所有的暴戾與守護，都揉進了那片素白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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