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戴著老花鏡,慢悠悠地呷了一口米酒,布滿老年斑的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晚晚說得對。知道‘為什么’,比知道‘怎么用’更重要。這是根子上的學(xué)問?!?/p>
“對對對!根子上的!大學(xué)問!” 小叔也連忙附和,尷尬地撓撓頭,給林晚夾了一大塊魚肉,“吃魚吃魚!補腦子!以后多給叔講講這大學(xué)問!”
飯桌上的氣氛重新熱烈起來,話題卻不知不覺圍繞著林晚剛才的話延展開。堂弟好奇地問宇宙大爆炸,表妹問黑洞是不是真的能吸走光,連奶奶都問:“那粒子那么小,你們怎么‘看’見它的呀?”
林晚耐心地、用最簡單的生活例子解釋著復(fù)雜的物理概念,臉上帶著一種在實驗室里從未有過的、近乎溫柔的耐心。家人眼中那種純粹的、對未知世界的好奇光芒,讓她感到一種奇異的滿足。
窗外,零星的鞭炮聲炸響。電視里,新年的鐘聲即將敲響。手機在口袋里震動了一下。林晚趁著大家舉杯歡呼新年到來的喧鬧間隙,拿出手機。
一條信息,來自那個熟悉的號碼:
>【新年快樂。波士頓大雪,查爾斯河封凍。多肉無恙,已移至暖氣旁。另:拓撲缺陷模型對宇宙早期相變的新推論,發(fā)你郵箱。沈】
信息下方,附著一張照片:窗臺上,那株灰綠色的多肉植物被挪到了暖氣片附近的小木架上,飽滿的葉片在臺燈暖黃的光線下顯得格外精神。旁邊,還放著一小碟切開的……奇異果?黃綠色的果肉晶瑩剔透。
林晚的目光在那張照片上停留了幾秒。窗外的鞭炮聲震耳欲聾,屋里是家人的歡笑和碰杯聲,食物的熱氣氤氳著玻璃窗。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懸停片刻,最終沒有回復(fù)。只是將手機放回口袋,唇角在無人注意的喧鬧角落里,極其細微地向上彎了一下。
她端起面前的果汁杯,里面是奶奶特意給她倒的、甜甜的椰汁。暖黃的燈光下,杯壁上凝結(jié)著細密的水珠。
“晚晚,發(fā)什么呆!快許愿!新年啦!” 媽媽笑著推了推她。
林晚回過神,看著眼前一張張被暖意和期待點亮的臉龐——奶奶殷切的目光,爸爸憨厚的笑容,媽媽溫柔的注視,小叔咋咋呼呼的舉杯,堂弟表妹們興奮通紅的臉……
窗外,新年的煙花在墨藍色的夜空中轟然綻放,流光溢彩,瞬間照亮了老屋斑駁的墻壁,也映亮了林晚沉靜的眼底。
愿望嗎?
實驗室里未解的方程。
探測器深處等待捕捉的信號。
郵箱里那份來自理論彼岸的、關(guān)于宇宙起源的新推論。
還有……窗臺上那株在異國暖氣旁、安靜生長的多肉。
以及此刻,掌心杯壁上,這滴正緩緩滑落的、帶著甜味的暖意。
她閉上眼睛。
在震耳欲聾的爆竹聲、家人的歡笑聲和心底那片永恒的寂靜深空之間。
許下了一個無人知曉的、關(guān)于“此刻”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