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護車的鳴笛聲撕心裂肺地劃破夜空,把整條街的寂靜都攪得粉碎。我抓著溫屹澤的胳膊,指甲幾乎嵌進他皮肉里,車窗外的霓虹燈拉出一片片模糊的光怪陸離,像極了上一世屹川彌留時我眼前的光暈。
"別怕。"溫屹澤反手攥緊我的手,掌心全是冷汗。他另一只手還摟著剛認回的妹妹王子涵,女孩的抽泣聲混著救護車尖銳的警報,刺得我太陽穴突突直跳。
手術(shù)室的燈亮得晃眼,我們仨跟傻子似的戳在走廊里。王子涵還在抖,校服外套上沾著剛才蹲馬路牙子蹭的灰,肩膀一抽一抽的。溫屹澤剛想開口安慰,護士突然從里面沖出來:"誰是O型血?病人失血太多,血庫暫時告急!"
"我是!"我和王子涵異口同聲地喊出來。
兩人對視一眼,她的眼睛還紅著,卻沒像平時那樣翻我白眼。護士打量我們倆:"都跟我來!"
抽血室的針管扎進胳膊時,我側(cè)頭看見王子涵咬著嘴唇,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這姑娘從小被王啟山寵得無法無天,哪受過這罪。我剛想遞張紙巾給她,就聽她悶聲問:"那個...溫屹川...他嚴重嗎?"
"醫(yī)生說排異反應很突然。"我看著血袋里緩緩上升的暗紅液體,想起上輩子屹川也是這樣,在我面前一點點失去溫度,"但這次有你捐骨髓,他一定會沒事的。"
王子涵突然把臉扭向窗外,聲音帶著哭腔:"我爸真不是東西。"
我心里咯噔一下,這話聽著怎么這么別扭又順耳。
抽完血出來,溫屹澤正靠著墻打電話,眉頭皺得能夾死蚊子??匆娢覀冓s緊掛了電話:"怎么樣?頭暈不暈?"他先扶了王子涵一把,又自然地摸了摸我的頭。兄妹倆這互動看著還挺順眼,要是沒有前面十幾年的血海深仇就更好了。
"錢湊得怎么樣了?"我最惦記這個。骨髓移植加上后續(xù)抗排異,就是個填不滿的無底洞。
溫屹澤臉色沉下去:"散打比賽的獎金得下個月才能結(jié),我打電話問了以前的隊友,能借的都借了。"他頓了頓,聲音發(fā)緊,"還差三十萬。"
走廊盡頭的窗戶沒關(guān)嚴,冷風灌進來卷起幾張傳單。王子涵突然開口:"我卡里有。"
我們倆同時看向她。她掏出個限量版錢包,從里面抽出張黑卡:"我媽給的附屬卡,額度應該夠。"
"不行。"溫屹澤想都沒想就拒絕,"我們不能用王家的錢。"
"可這是我的錢!"王子涵急了,把卡往他手里塞,"現(xiàn)在是救我弟弟!跟王啟山?jīng)]關(guān)系!"
兩人推來推去像在演小品,要不是場合不對我差點笑出聲。就在這時,手術(shù)室的燈滅了。醫(yī)生摘著口罩走出來,白大褂上濺著星星點點的血漬。
"病人暫時脫離危險。"醫(yī)生摘下眼鏡擦了擦,"但排異反應很兇險,必須盡快安排骨髓移植。如果家屬同意,我們準備三天后手術(shù)。"
溫屹澤的后背瞬間挺直,我能看見他后頸的青筋跳了跳。王子涵比我們還急:"我同意!現(xiàn)在就安排吧!"
醫(yī)生點點頭:"那需要捐贈者跟我來做術(shù)前檢查。"
看著王子涵跟著醫(yī)生走的背影,我心里五味雜陳。這姑娘前幾個小時還把溫屹澤當死對頭,現(xiàn)在就要躺上手術(shù)臺救他弟弟。命運這玩意兒,比我倆身高差還玄妙。
凌晨三點,賀涵提著早餐出現(xiàn)在病房外??匆娍吭陂L椅上睡著的王子涵,他嘴里的豆?jié){差點噴出來:"我沒看錯吧?這不是王家大小姐嗎?她怎么睡這兒?"
"她是溫屹澤妹妹。"我壓低聲音解釋,把溫屹澤的外套搭在王子涵身上。女孩睡著的時候倒挺乖,不像平時張牙舞爪的樣子。
賀涵嘴巴張得能塞下個包子:"什么?那王啟山..."
"說來話長。"溫屹澤從病房里出來,眼下烏青一片,"屹川醒了,想吃你帶的豆腐腦。"
我跟著溫屹澤進病房時,小家伙正望著天花板發(fā)呆??匆娢覀冞M來,眼睛亮了亮:"哥,晚晚姐。"
"感覺怎么樣?"我摸著他的額頭,溫度還沒完全降下來。
溫屹川搖搖頭,視線落在我胳膊上的止血貼:"姐,你抽血了?"
"小意思。"我拍了拍胳膊,"你不知道吧,你還有個親姐姐。"
當我們把王子涵的事告訴他時,小家伙嘴巴張成O型。我正想笑他,病房門突然被推開,王子涵探進個腦袋,手里還抓著個蘋果:"那個...醫(yī)生說多吃水果好。"
溫屹川眨巴著大眼睛看她,突然笑了:"姐姐好漂亮。"
王子涵的臉"騰"地紅了,把蘋果往床頭柜上一扔就跑,跟受驚的小兔子似的。病房里的人都笑了,窗外的天不知什么時候亮了。
接下來的三天像按了快進鍵。王子涵每天都來病房,一開始還挺別扭,后來居然會給屹川削蘋果了。溫屹澤忙著辦各種手續(xù),我則抽空回了趟學校請假。教導主任聽說我要照顧病人,二話不說就批了假,還塞給我兩百塊錢:"需要幫忙就吱聲。"
手術(shù)前一晚,我在醫(yī)院樓下給溫屹澤打電話,他說在王子涵病房。我買了兩杯熱奶茶找過去,剛走到門口就聽見里面的爭吵聲。
"我不去王家!"王子涵的聲音尖利,"那個家我一天都待不下去!"
"可你媽擔心你。"溫屹澤的聲音聽起來很疲憊,"手術(shù)前需要好好休息。"
"我在醫(yī)院睡得挺好!"
我推開門時,正看見溫屹澤想去拉她,王子涵一甩胳膊,兩人撞在墻上。溫屹澤伸手扶了她一下,掌心正好貼在她腰上??諝馔蝗话察o,我看見王子涵的耳朵尖瞬間紅透,跟火燒似的。
"咳咳。"我故意咳嗽兩聲,舉起手里的奶茶,"買一送一,誰要?"
王子涵跟觸電似的跳開,抓起床上的外套:"我去洗手間。"風似的跑了。
病房里只剩我們倆,溫屹澤撓撓頭:"她還是不肯見王啟山。"
"換我我也不見。"我把熱奶茶塞進他手里,"對了,賀涵說找到當年抱錯的護士了,就在城郊養(yǎng)老院。"
溫屹澤眼睛亮了:"真的?"
"明天手術(shù)完我們就去。"我靠在墻上看他,月光透過窗戶灑在他身上,給他鍍了層銀邊。這是我第二次見他這樣放松,上一次還是上輩子他拿到全國冠軍那天。
突然,他伸手把我拉進懷里。192的身高優(yōu)勢這會兒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我整個臉都埋在他胸口,能聽見有力的心跳聲。奶茶杯子被擠得變形,溫熱的液體滲出來沾濕了衣服。
"晚晚。"他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帶著點顫抖,"謝謝你。"
我沒說話,只是伸手環(huán)住他的腰。這三年的抑郁,晚期的癌癥,手術(shù)臺上的幻覺,原來都不是夢。現(xiàn)在我158的天空里,終于又有了屬于我的192的云。
就在這時,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我騰出一只手接電話,是養(yǎng)老院護工打來的,聲音帶著哭腔:"是找李護士的家屬嗎?她...她剛才走了!"
杯子"哐當"一聲掉在地上,奶茶灑了一地,甜膩的香氣彌漫開來。溫屹澤抓著我的肩膀:"怎么了?"
我看著他的眼睛,舌頭突然不聽使喚:"護工說...當年的護士...去世了。"
溫屹澤的臉瞬間變得慘白。我們都知道這意味著什么——關(guān)于抱錯的真相,可能永遠沒人知道了。
走廊里傳來腳步聲,王子涵跑了回來,手里還拿著個沒拆封的牙刷:"我剛才聽見...發(fā)生什么事了?"
溫屹澤沒說話,只是緊緊攥著拳頭,指關(guān)節(jié)泛白。窗外的月光突然被烏云遮住,整個病房陷入一片黑暗。我知道,明天的手術(shù),恐怕不會像我們想的那么順利。
\[未完待續(xù)\]黑暗中不知是誰碰倒了什么,金屬碰撞聲在寂靜的病房里格外刺耳。我摸索著打開手機電筒,微弱的光束照亮王子涵蒼白的臉。
"走了?哪個護士?"她聲音發(fā)顫,手里的牙刷包裝袋被捏得變了形。
溫屹澤沒說話,只是蹲下身去撿地上的奶茶杯碎片。指尖被劃破了也沒察覺,血珠滴在狼藉的地板上,混著甜膩的液體。我拽住他的手腕,從口袋里摸出創(chuàng)可貼——這是給屹川準備的,沒想到先用在了他哥哥身上。
"明天手術(shù)要緊。"我把他的手拉到光線下,傷口不深但口子挺長。手機光照著他顫抖的睫毛,"真相重要,命更重要。"
王子涵突然蹲下來幫我按住創(chuàng)可貼:"那護士...有沒有說什么遺言?"她的指甲縫里還沾著蘋果皮的碎屑,是下午給屹川削蘋果時嵌進去的。
護工在電話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只聽清了"突發(fā)心梗"和"養(yǎng)老院"幾個詞。溫屹澤把臉埋在膝蓋里,肩膀微微聳動。這是我第一次見他示弱,像被戳破的氣球,連影子都蔫蔫地貼在墻角。
"我去找王啟山。"王子涵突然站起來,校服裙擺掃過散落的玻璃碴,"他肯定知道什么。"
"別去!"我和溫屹澤同時出聲。他猛地抬頭,眼睛在黑暗里亮得嚇人:"王家水深,你現(xiàn)在回去就是羊入虎口。"
"那怎么辦?"王子涵的聲音拔尖,"就讓屹川稀里糊涂地躺在手術(shù)臺上?"她突然抓住我的手,冰涼的指尖掐進我掌心,"晚晚姐,你知道被蒙在鼓里的滋味多難受嗎?"
走廊的應急燈突然亮了,綠幽幽的光照進來。我看見溫屹澤后頸的肌肉繃得像鐵塊,他盯著王子涵的眼睛:"明天早上七點手術(shù),現(xiàn)在是凌晨四點。我們還有三個小時。"
"去哪?"我心跳突然加速。
"養(yǎng)老院。"他站起身時碰倒了椅子,"人死了,總會留下點什么。"
夜風裹著消毒水的味道灌進衣領(lǐng),醫(yī)院門口的出租車亮著空車燈。王子涵突然抓住溫屹澤的袖子:"哥,我跟你們一起去。"她的帆布鞋還沾著白天在病房拖地蹭的灰,"王啟山是我爸,該面對的總要面對。"
出租車師傅等得不耐煩按了喇叭。溫屹澤拉開車門的手頓了頓,最終還是沒說話。后排座擠著三個人,沒人系安全帶。儀表盤的綠光映著三張緊繃的臉,誰都沒注意到副駕駛座底下,靜靜地躺著一枚金色袖扣。
城郊養(yǎng)老院的鐵門銹跡斑斑,保安室的老頭睡得震天響。溫屹澤翻墻進去時,外套勾在防盜網(wǎng)上,撕開道長長的口子。我踩著王子涵的肩膀爬上去,裙子被刮得沙沙響。落地時崴了腳,王子涵趕緊扶住我,她的手心全是汗。
李護士的房間鎖著。王子涵從發(fā)間抽出個別針,三兩下就捅開了鎖——后來才知道她高中時是撬鎖社團的主力。月光從窗簾縫里漏進來,照亮桌上吃剩的半碗粥,蒼蠅落在沒洗的青花瓷碗邊上。
"找什么?"王子涵打開手機電筒,光柱掃過積灰的書架。
"當年的記錄。"溫屹澤拉開床頭柜抽屜,里面全是藥瓶,"醫(yī)院的檔案肯定被改過,個人記錄或許還在。"
我打開衣柜,樟腦丸的味道嗆得人睜不開眼。最底下壓著個鐵皮盒,生銹的搭扣燙得我手一縮。盒子里沒有日記也沒有病歷,只有一沓匯款單和一張泛黃的照片。
照片上是兩個抱在襁褓里的嬰兒,背后是醫(yī)院的舊樓。匯款單的收款人都是同個名字,匯款人地址欄卻寫著不同的醫(yī)院。最新一張是上個月的,附言寫著:"小寶手術(shù)費,阿姨盡力了。"
王子涵突然捂住嘴,眼淚砸在鐵皮盒里。我這才發(fā)現(xiàn)每張匯款單的金額都在遞增,從九十年代的五十塊,到今年的五萬塊。最下面壓著張診斷書,肝癌晚期,日期是去年冬天。
"她一直在給屹川寄錢?"溫屹澤的聲音發(fā)啞,手指撫過照片上模糊的嬰兒臉。
窗外突然傳來樹枝斷裂的聲音。我吹滅剛點的蠟燭,三個人瞬間縮進衣柜。月光下,幾個穿黑西裝的男人走進房間,為首的正是王啟山。他手里拿著個信封,放在桌上時發(fā)出叮當?shù)捻懧暋?/p>
"老李啊,一路走好。"他的皮鞋踩過地板上的粥漬,"當年的事,就帶到棺材里吧。"
衣柜門突然吱呀一聲。王啟山猛地轉(zhuǎn)頭,我在黑暗中看見他嘴角的刀疤,和溫屹澤后頸的那顆痣驚人地相似。
"誰在里面?"他朝衣柜走來,腳步聲像踩在我們的心尖上。王子涵突然抓住我的手,她的指甲深深掐進我掌心——不是恐懼,是某種恍然大悟的震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