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槍如暗夜驚鴻,每一次刺擊、橫掃,都帶著撕裂污穢、焚毀契約的兇威,將襲來的漆黑觸手不斷擊碎、凈化。凌歸期如同一個從血墨中誕生的殺神,憑借著新得的兇兵與胸中一股不屈的戾氣,竟暫時抵擋住了契約核心的反撲。
然而,這洞窟是“靈”的主場,是血墨契約力量最濃郁之處。那懸浮的肉瘤瘋狂搏動,整個洞窟的血墨符文光芒連成一片,如同一個巨大的、正在收縮的熔爐!更多的污穢能量從潭水中、從洞壁中涌出,化作更多、更粗壯的觸手,如同狂舞的魔影,從四面八方纏向凌歸期!同時,那股龐大的意志不斷加強,如同無形的山岳,碾壓著他的精神,試圖再次將他拖入被同化的深淵。
墨染槍雖利,但他自身的消耗也極其巨大。精神力如同開閘洪水般傾瀉,生命力也在被手中的兇兵隱隱汲取,他的動作開始變得遲緩,七竅中原本減緩的血流再次加劇,眼前陣陣發(fā)黑。
“小心左邊!”許玉諾的驚呼聲傳來,帶著撕心裂肺的焦急。她手中的鈴鐺虛影已經(jīng)黯淡到近乎透明,表面布滿了蛛網(wǎng)般的裂痕,但她依舊在拼命催動,試圖為他擋下一些來自死角的攻擊。
一道格外粗壯的觸手趁著凌歸期格擋正面攻擊的間隙,如同毒蛇般從側(cè)后方悄無聲息地襲來,目標直指他的后心!速度太快,角度太刁鉆,凌歸期已然來不及回防!
許玉諾看到了。
那一瞬間,她的眼中閃過無數(shù)畫面——遙明小區(qū)的恐懼、白橡影院的絕望、祠堂重逢的驚喜、以及這一路走來,眼前這個男子雖然沉默卻始終擋在前方的背影……
沒有時間思考。
只有本能。
一種超越了恐懼、超越了求生欲的本能。
“不——!”
她發(fā)出一聲凄厲到變調(diào)的尖叫,用盡全身最后的力量,甚至燃燒了某種更深層的東西,猛地將手腕上那布滿裂痕的鈴鐺虛影,朝著凌歸期身后擲去!
同時,她自己的身體,義無反顧地向前撲出,張開雙臂,想要用自己脆弱的身軀,為他擋住那致命的一擊!
“玉諾??!”凌歸期目眥欲裂,想要阻止,卻已來不及。
噗嗤——!
那是利刃貫穿血肉的悶響。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暗紅色的槍芒(凌歸期拼死回援的一槍)與那道粗壯的漆黑觸手,幾乎同時命中目標——卻都慢了一瞬。
鈴鐺虛影在觸碰到觸手的瞬間,發(fā)出了最后一聲清脆到令人心碎的悲鳴,然后徹底崩碎,化為無數(shù)純凈的光點,消散在污穢的空氣之中。
而那道凝聚了恐怖力量的漆黑觸手,已然無情地、徹底地,洞穿了許玉諾單薄的胸膛!
鮮血,不是暗紅色的血墨,而是鮮紅的、溫熱的血液,如同怒放的紅梅,在她胸前凄艷地綻放。
她的身體猛地一僵,撲出的動作停滯在半空,眼中的神采如同風中殘燭,迅速黯淡下去。
“玉……諾……”凌歸期的聲音嘶啞破碎,大腦一片空白,唯有心臟傳來被撕裂般的劇痛。
那洞穿了許玉諾的觸手似乎也愣了一下,隨即爆發(fā)出貪婪的吸吮之力,想要將她的生命與靈魂徹底吞噬。
然而,就在許玉諾生命氣息即將徹底熄滅的剎那——
異變陡生!
她那雙即將徹底灰暗的眸子,最深處一點靈光非但沒有湮滅,反而如同被逼到絕境的星辰,猛地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純粹到極致的光芒!那光芒并非神圣,而是一種空靈、寂寥、超越了生死界限的……仙蘊?
與此同時,她胸前那巨大的創(chuàng)口處,流淌出的不再是鮮紅的血液,而是開始滲出一種……純凈的、散發(fā)著微光的白色霧氣!這霧氣帶著一種冰冷的、不容褻瀆的氣息,與她之前鈴鐺鬼器的凈化之力同源,卻精純、強大何止百倍!
滋滋滋——!
那洞穿她身體的漆黑觸手,一接觸到這白色霧氣,竟如同冰雪遇到烈陽,發(fā)出痛苦的尖嘯,迅速消融、汽化!
“這是……?!”凌歸期和那洞窟核心的肉瘤同時感受到了這股截然不同、位階極高的力量!
許玉諾的身體緩緩懸浮起來,脫離了她的觸手。她胸前的傷口在白霧繚繞下開始彌合,但并非恢復如初,而是留下了一道如同冰裂紋般、散發(fā)著微光的奇異痕跡。她的長發(fā)無風自動,原本柔順的黑發(fā)從發(fā)根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雪白!
她緊閉著雙眼,面容變得無比平靜,甚至帶著一種悲憫與漠然交織的神性。周身繚繞的白色霧氣越來越濃,逐漸在她身后凝聚、顯化——不再是鈴鐺的虛影,而是一圈朦朧的、由無數(shù)細密符文構(gòu)成的仙環(huán)虛影!
【觀測者】App在凌歸期腦海中瘋狂震動,彈出前所未有的、帶著驚嘆與警告的提示:
【檢測到極端純粹靈性于絕境中升華……】
【條件符合……位格躍遷……】
【個體:許玉諾(原初窺)狀態(tài)變更:鬼仙初成】
【信息:以凡魂承受極致污穢沖擊,于寂滅中點燃先天一點靈光,褪去凡胎,化死為生,登臨鬼仙之境(不穩(wěn)定)?!?/p>
【警告:新生鬼仙處于極度不穩(wěn)定狀態(tài),力量與意識處于混沌,極具不可預(yù)測性!】
鬼仙!
她竟然在死亡的瞬間,憑借那一點不滅的靈光和某種特殊的本質(zhì)(或許與她選擇的鈴鐺鬼器有關(guān)),掙脫了凡俗的界限,化為了更高等的存在——鬼仙!
許玉諾(或許此刻已不能稱之為她)緩緩睜開了眼睛。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啊!
瞳孔變成了純粹的、如同水晶般的白色,其中倒映著星辰生滅、萬物輪回的景象,再也看不到絲毫屬于“許玉諾”的情感,只有一片俯瞰眾生的、絕對的空與凈。
她目光掃過凌歸期,沒有任何波動,仿佛在看一個陌生的物件。然后,她將目光投向了洞窟中央那沸騰的潭水和搏動的肉瘤。
她緩緩抬起一只手,指尖縈繞著冰冷的白霧,對著那龐大的污穢核心,輕輕一點。
沒有聲音,沒有光爆。
但整個洞窟,猛地靜了下來。
所有瘋狂舞動的觸手瞬間僵直、凝固,然后如同被無形的力量從分子層面瓦解,悄無聲息地化為齏粉!洞壁上那些閃耀的血墨符文,光芒急速黯淡,如同被冰封!沸騰的潭水瞬間平息,表面凝結(jié)出一層薄薄的白霜!
那懸浮的肉瘤發(fā)出了前所未有的、充滿了恐懼與絕望的尖嘯,搏動得幾乎要炸開!
言出法隨?規(guī)則抹除?
這就是鬼仙之力?!
然而,施展出這驚世一擊后,許玉諾(鬼仙)周身的仙環(huán)虛影也劇烈晃動起來,變得明滅不定。她雪白的長發(fā)末端,開始隱隱滲出一絲暗紅,那空靈的眼眸深處,也似乎有了一絲極細微的、屬于“許玉諾”的痛苦掙扎。
她的狀態(tài)極不穩(wěn)定!
她再次抬起手,這一次,目標似乎是……凌歸期?還是他手中的墨染槍?那空漠的眼神中,似乎閃過一絲本能的……排斥?對于一切“污穢”(包括由血墨誕生的墨染槍)與“契約”的排斥?
凌歸期心中警鈴大作!
而洞窟核心的肉瘤抓住了這稍縱即逝的機會,匯聚了最后所有的力量,發(fā)出一道凝聚到極致的、足以湮滅靈魂的暗紅色光束,射向狀態(tài)不穩(wěn)的鬼仙!
是保護她?還是……?
沒有時間權(quán)衡!
凌歸期猛地一咬牙,手持墨染槍,縱身躍起,擋在了許玉諾(鬼仙)與那毀滅光束之間!
“吼!”
墨染槍發(fā)出兇戾的咆哮,暗紅色的槍芒與那毀滅光束狠狠撞在一起!
轟——?。?!
巨大的爆炸席卷了整個洞窟!
……
當一切平息下來。
洞窟內(nèi)一片狼藉,血墨符文大半黯淡破碎,潭水干涸了一半,那懸浮的肉瘤也萎縮了一圈,光芒微弱。
凌歸期半跪在地,用墨染槍支撐著身體,渾身遍布傷口,墨染槍也變得黯淡了些許,顯然剛才那一記對拼消耗巨大。
而許玉諾(鬼仙)懸浮在原地,周身的仙環(huán)和白霧已經(jīng)內(nèi)斂,雪白的長發(fā)垂落,眼眸中的空靈褪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深的疲憊與迷茫。她看著擋在自己身前的凌歸期,那空洞的眼神中,似乎有了一絲極其微弱的、復雜難明的波動。
她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卻只發(fā)出了一聲如同風鈴破碎般的、帶著無盡悲涼與嘆息的余音:
“歸……期……”
隨后,她的身影如同幻影般,緩緩變淡,最終徹底消失在這片空間之中,只留下一縷若有若無的冰冷仙蘊,以及地上那徹底碎裂、失去所有光澤的銀色手鏈本體。
她走了。
不知所蹤。
是徹底成為了漠視眾生的鬼仙,還是在那一絲波動中,保留了少許屬于“許玉諾”的痕跡?
凌歸期死死攥緊了手中的墨染槍,看著許玉諾消失的地方,又看了看地上碎裂的手鏈,一股巨大的、空落落的悲愴與無法言喻的復雜情緒,淹沒了他。
鬼仙臨世,鈴碎人亡。
血墨洞窟中,只剩他一人,與一桿兇兵,面對著一個被重創(chuàng)卻未毀滅的古老邪惡。
而黎明的曙光,還遠未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