墜落。
冰冷、失重、絕對的黑暗。只有耳邊呼嘯而過的、帶著金屬腥氣的勁風,和右肩那片冥淵裝置傳來的、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沉重的“咚…咚…咚…”聲,證明著空間的存在和下墜的速度。那聲音不再是模糊的共鳴,而是如同擂在耳膜上的戰(zhàn)鼓,每一下都震得他殘破的臟腑隱隱作痛。
沒有恐懼?;蛘哒f,恐懼被一種更強大的東西壓倒了——一種冰冷的、源自冥淵裝置本身的、如同磁石指向北極般的強烈牽引!這牽引感從創(chuàng)口深處傳來,蠻橫地引導著他下墜的方向,仿佛這深不見底的豎井盡頭,有什么東西在瘋狂地呼喚著這塊冰冷的金屬!
下墜持續(xù)了多久?幾秒?還是幾分鐘?時間感在失重和黑暗中變得模糊。
突然!
嗡!??!
一股強大到無可抗拒的牽引力猛地從下方傳來!如同無形的巨手,瞬間攫住了他下墜的身體!速度驟減!同時,下方無邊的黑暗中,驟然亮起一片幽藍!
那并非光源,而是無數(shù)道巨大的、如同參天古樹般虬結(jié)盤繞的能量導管!它們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管壁由某種半透明的、閃爍著幽藍星光的晶化合金構(gòu)成,內(nèi)部流淌著粘稠的、如同液態(tài)藍寶石般的澎湃能量流!光芒將深井底部照得一片幽藍通明!
張刃禾的身體被那股牽引力拉扯著,狠狠撞向其中一根最為粗壯、直徑超過三米的能量導管外壁!
“砰!”
撞擊的力道被牽引力緩沖了大半,但仍讓他眼前一黑,氣血翻涌。他下意識地用左手死死抓住導管外壁一處凸起的金屬結(jié)構(gòu),才勉強穩(wěn)住身形。冰冷的晶化合金觸感透過掌心傳來,同時傳來的,還有導管內(nèi)部那澎湃能量流淌時產(chǎn)生的、低沉的嗡鳴。
他喘息著,抬頭四顧。
這里不再是狹窄的豎井,而是一個龐大到令人窒息的球形空間!空間的“天穹”和“地面”,都被無數(shù)粗大幽藍的能量導管所占據(jù)、覆蓋,它們?nèi)缤撹F森林的根系,縱橫交錯,最終都匯聚向空間的絕對中心!
張刃禾的目光,如同被無形的鎖鏈牽引,死死釘在了那個中心點。
那里,懸浮著一顆…“心臟”。
一顆巨大無比、由純粹的幽藍金屬和流動的星光能量構(gòu)成的…機械心臟!
它的體積堪比一棟小型建筑,形態(tài)并非血肉的柔軟,而是充滿了冰冷的幾何美感與毀滅性的力量感。無數(shù)層半透明的、流淌著星蝕紋路的金屬瓣膜,如同精密的引擎葉片,圍繞著中央一顆不斷搏動、散發(fā)出刺目光芒的幽藍核心緩緩開合、旋轉(zhuǎn)。每一次開合,都伴隨著一聲沉重到撼動整個空間的“咚!”響!澎湃的幽藍能量如同血液,被“泵”入那些連接著它的、最粗大的能量導管之中,輸送到“方舟”的每一個角落。
這就是那“心跳”聲的來源!
這就是冥淵裝置瘋狂共鳴的對象!
這就是…“方舟”的能量之源?!
“泰坦之心…”一個冰冷的名詞,如同早已烙印在意識深處,毫無預兆地浮現(xiàn)在張刃禾混亂的腦海中。是冥淵裝置傳遞的信息?還是父親意念碎片中殘留的記憶?
他右肩的冥淵裝置,此刻如同找到了母體的幼獸,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光芒!暗藍色的能量紋路亮得刺眼,深處的暗紅印記也如同被激活的毒瘤,不安地閃爍、搏動!一股龐大、冰冷、純粹到極致的星蝕能量氣息,如同無形的潮汐,從“泰坦之心”中彌漫開來,將他徹底淹沒!這氣息與他體內(nèi)的星蝕同源,卻更加古老、更加磅礴、更加…冰冷無情!仿佛在審視著他這個渺小的“碎片”。
在這股恐怖能量的直接沖刷下,張刃禾感覺自己像狂風中的落葉,隨時會被撕碎!殘存的意識被沖擊得七零八落,只有守護父親的烙印和求生的本能還在苦苦支撐。
就在這時!
“哧啦——?。?!”
一聲尖銳刺耳、如同玻璃被硬生生撕裂的聲音,猛地從球形空間的另一側(cè)傳來!聲音的來源…是空間邊緣一處相對薄弱的、布滿巨大能量接口的合金壁!
只見那厚重的合金壁上,一道巨大的裂痕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開來!裂痕邊緣的合金如同被強酸腐蝕般迅速融化、汽化!粘稠的、散發(fā)著暗紅光澤的、如同活體瀝青般的物質(zhì),正從裂痕深處瘋狂地涌出、蔓延!無數(shù)粗壯、扭曲、布滿吸盤和獠牙裂口的暗紅肉須,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食人魚群,從那粘稠物質(zhì)中爭先恐后地鉆出,瘋狂地鞭撻、纏繞、侵蝕著周圍的一切——合金墻壁、巨大的能量導管接口…
深種!是深種母巢的觸須!它們竟然追到了這里!正在強行撕裂“方舟”最核心的防御!
“警報!警報!核心能量區(qū)外圍護壁遭受高活性深種物質(zhì)侵蝕!侵蝕點坐標:Delta-7!威脅等級:滅絕!啟動核心防御協(xié)議!”一個遠比囚籠內(nèi)電子音更加宏大、更加冰冷的合成聲音響徹整個球形空間!
嗡?。。?/p>
懸浮在中央的“泰坦之心”猛地一顫!環(huán)繞它的金屬瓣膜開合速度驟然加快!一股更加龐大、更加冰冷的幽藍能量洪流被泵出,瞬間注入幾條連接著侵蝕點方向的巨大能量導管!
“滋啦——?。?!”
幽藍的能量流如同高壓水槍,狠狠沖刷在那些瘋狂蔓延的暗紅觸須和粘稠物質(zhì)上!能量與血肉劇烈湮滅,爆發(fā)出刺目的白光和令人作嘔的焦糊氣味!大量的暗紅觸須被瞬間汽化!
但深種母巢的侵蝕顯然有備而來!被湮滅的觸須后方,更多的、更加粗壯堅韌的暗紅肉須如同潮水般涌出!它們表面覆蓋上厚厚的、不斷再生的暗紅能量角質(zhì)層,硬頂著幽藍能量的沖刷,如同打樁機般瘋狂地撞擊、撕扯著那道正在擴大的裂痕!同時,無數(shù)細小的、如同血管般的暗紅絲線,如同最惡毒的寄生蟲,沿著能量導管的晶化合金外壁迅速蔓延,試圖滲透、污染能量的源頭!
整個球形空間劇烈地震顫起來!能量湮滅的爆炸聲、金屬撕裂的呻吟聲、深種觸須貪婪的嘶鳴聲…交織成一片毀滅的交響!
張刃禾死死抓住能量導管外壁的凸起,在劇烈的震動和能量亂流中如同怒海孤舟。他右肩的冥淵裝置在“泰坦之心”全力運轉(zhuǎn)和深種侵蝕的雙重刺激下,光芒明滅不定,內(nèi)部幽藍與暗紅的沖突再次被點燃!劇痛和冰冷的饑餓感如同兩條毒蛇,再次噬咬著他的神經(jīng)!他左眼瞳孔深處,那點暗紅的光芒,不受控制地再次暈染開來!
摧毀…母巢核心…
父親最后的意念,如同驚雷般在混亂的意識中炸響!
核心…母巢的核心…難道就是外面那個正在撕裂空間的恐怖存在?而眼前這顆“泰坦之心”…
就在這生死一線的混亂中!
“咻——!”
一道赤紅的光束,如同燒紅的鋼針,帶著焚盡一切的決絕,猛地從張刃禾斜上方、一條巨大能量導管交錯的陰影縫隙中激射而出!光束精準地命中了一根正沿著導管瘋狂蔓延、試圖污染接口的暗紅血管!
“噗嗤!”暗紅血管應聲而斷,噴濺出粘稠的漿液!
“冰塊臉!你在下面嗎?!”宋瑜汐那穿透力極強的、帶著喘息和焦急的吼聲,緊隨著光束傳來!
張刃禾猛地抬頭!只見上方數(shù)十米處,一條粗大能量導管的頂端維修平臺上,三個熟悉的身影正依托著金屬結(jié)構(gòu),艱難地與下方蔓延的深種觸須戰(zhàn)斗!
宋瑜汐半跪在平臺邊緣,驚蟄雙銃交替開火,赤紅的能量束如同憤怒的火蛇,精準地點射著那些試圖攀爬上來的觸須。她的左臂夾板已經(jīng)崩裂,鮮血染紅了繃帶,臉色蒼白,但琥珀色的貓眼中燃燒著不屈的火焰。
林昸站在她側(cè)后方,半截裂穹槍柄被他當作短棍揮舞,濃郁的黑紋斥力場覆蓋其上,每一次揮擊都將靠近的觸須狠狠彈開、震碎!他胸前繃帶完全被血浸透,呼吸粗重,顯然已是強弩之末。
白清歡則緊貼在平臺最內(nèi)側(cè),背靠著一臺巨大的管道閥門。她胸前的“真理”徽章光芒微弱到了極點,淡紫色的寶石內(nèi)部數(shù)據(jù)流如同風中殘燭,但她依舊死死盯著手中的數(shù)據(jù)板,手指艱難地滑動,語速飛快:“…侵蝕點結(jié)構(gòu)脆弱!能量導管Gamma-9接口是薄弱點!瑜汐!集中火力攻擊接口左下方0.7米處!林昸!斥力場集中壓縮,制造瞬間空腔!”
他們找到了另一條路!他們追下來了!
一股難以言喻的熱流,瞬間沖散了張刃禾意識中的冰冷和混亂!他張了張嘴,想呼喊,但干裂的喉嚨只發(fā)出嘶啞的氣音。
就在這時!
“小心!”林昸的怒吼響起!
一根被宋瑜汐焚燼光束擊斷、卻未被徹底摧毀的粗壯暗紅觸須,如同垂死的巨蟒,帶著粘稠的漿液,從下方猛地甩了上來!目標直指平臺內(nèi)側(cè)、防御最薄弱的白清歡!
太快!太突然!宋瑜汐和林昸的救援已然不及!
白清歡猛地抬頭,鏡片后的瞳孔驟然收縮!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
千鈞一發(fā)!
“永凍…凝滯!”
一個清冷、虛弱、卻帶著不容置疑意志的女聲,如同極地寒風,突兀地在平臺另一側(cè)響起!
一道冰藍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從陰影中閃出!是云琬桐!她不知何時也潛入了這里,臉色比白清歡更加慘白,胸前的“永凍”徽章布滿裂痕,光芒黯淡。但她手中的霜華劍,卻爆發(fā)出最后的、凄厲的冰藍寒芒!
劍鋒所指,并非那甩來的觸須,而是觸須與平臺之間的…空間!
“咔…咔咔…”
令人牙酸的凍結(jié)聲響起!那根狂暴甩來的暗紅觸須前端,連同它周圍的空間,瞬間被一層極致的、閃爍著幽藍星光的堅冰覆蓋!觸須的動作如同被按下了慢放鍵,變得無比遲滯、僵硬!
雖然只持續(xù)了不到半秒,冰層就在觸須的巨力下寸寸崩裂!但這半秒的遲滯,已經(jīng)足夠!
宋瑜汐的赤紅光束和林昸的斥力重擊,幾乎同時轟在了被凍結(jié)的觸須上!
“轟!噗嗤!”
觸須應聲粉碎!
云琬桐則如同耗盡了最后一絲力氣,霜華劍脫手墜下,身體軟軟地向前倒去!白清歡驚呼一聲,不顧一切地撲上去扶住了她。
“琬桐!”宋瑜汐和林昸同時驚呼。
張刃禾在下方看著這驚心動魄的一幕,心臟幾乎跳出胸腔!看著云琬桐倒下,看著隊友們陷入更加危急的苦戰(zhàn),看著下方深種觸須在“泰坦之心”能量沖刷下依舊瘋狂地擴大著裂痕…
一股冰冷的決絕,混合著右肩冥淵裝置傳來的狂暴牽引力,瞬間壓倒了所有猶豫!
父親…守護…摧毀核心…
他低頭,看向那顆懸浮在深淵之上、搏動不休的“泰坦之心”。冥淵裝置的光芒瘋狂閃爍,與那巨大心臟的搏動幾乎同步!
就是它!這冰冷的機械之心,這力量的源頭,或許也是…一切的鑰匙?
沒有退路!
張刃禾眼中最后一絲迷茫褪去,只剩下焚盡一切的瘋狂!他不再抵抗右肩那股強大的牽引力,反而用盡全身殘存的力量,左手猛地一推能量導管外壁!
身體如同離弦之箭,朝著那顆搏動著的、冰冷的“泰坦之心”核心…
義無反顧地…撲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