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風(fēng)裹著細雨,從明淵中學(xué)那哥特式尖頂掠過,林硯縮著脖子,匆匆穿過雕花鐵門。行李箱滾輪碾過青石板的聲響,在寂靜中顯得格外刺耳。他低頭瞥了眼腕間的電子表——距離晚自習(xí)開始僅剩十五分鐘。作為憑借優(yōu)異成績破格錄取的寒門學(xué)子,他深知遲到絕不是明智之舉,更不用說這還是開學(xué)第一天。禮堂內(nèi),水晶吊燈在雨霧中散發(fā)出朦朧的光暈,映得四周的一切都如夢似幻。林硯低頭翻看著手中的新生手冊,忽然間,一陣金屬墜地的輕響從禮堂一角傳來。他抬眸,只見一道銀光劃過深褐色的胡桃木地板,最終穩(wěn)穩(wěn)停在了他的腳邊。那是一把雕刻著精致花體“X”的銀匙,邊緣鑲嵌的碎鉆即便在昏暗的燈光下,依舊閃爍著一絲冷冽的光澤?!巴瑢W(xué),這是你的嗎?”林硯攥緊銀匙,快步追向那個身影頎長的背影。對方穿著定制款藏青色校服,領(lǐng)口別著鍍金校徽。轉(zhuǎn)過身來時,一陣雪松與龍涎香交織的氣味撲面而來,令人心神一震。謝星辭斜睨著眼前這個校服下擺短了兩指、腳上那雙舊運動鞋泛著灰白的轉(zhuǎn)校生,唇邊勾起一抹冷笑:“怎么,窮人連撿東西都要討賞?行啊,開個價吧?!彼f著伸手便要奪回銀匙,腕間百達翡麗的表鏈在燈光下閃爍,直晃得林硯瞇起了眼。然而,林硯并未松手,金屬邊緣壓迫在他的掌心,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紅痕。“我只是覺得它應(yīng)該歸還主人。”他的目光不經(jīng)意掃過謝星辭校服口袋露出半截的鋼琴譜,邊角沾上的暗紅色酒漬顯得格外觸目?!昂牵b清高。”謝星辭冷哼一聲,用力奪過銀匙塞進口袋。轉(zhuǎn)身時,他刻意踩過水洼,濺起的泥點在林硯褲腳綻開深色的痕跡,“記住,別出現(xiàn)在我面前。我叫謝星辭,惹不起。”直到禮堂穹頂?shù)拇箸娗庙?,沉悶的鐘聲穿透雨幕,林硯才猛然意識到掌心仍殘留著那股微涼的觸感。他掏出手機,屏幕亮起的瞬間,三條未讀短信跳了出來:一封來自醫(yī)院催繳費用的通知,一封是便利店的排班表,另一條則是班主任發(fā)來的警告信息:“林硯同學(xué),若再遲到將取消你勤工儉學(xué)的資格?!鄙钜故稽c,林硯正在便利店擦拭貨架。玻璃門忽然被猛地撞開,冷風(fēng)裹挾著落葉和濃烈的酒氣撲面襲來。他抬起頭,正對上謝星辭泛紅的眼眸。對方的領(lǐng)帶歪斜掛在脖子上,白襯衫的第二顆紐扣不知所終?!拔闯赡耆瞬荒苜I酒?!绷殖幧焓职醋≈x星辭探向冷藏柜的手腕,指尖觸到了一片炙熱的肌膚。熟悉的雪松氣息混雜著威士忌的濃烈味道涌入鼻端,讓他不由自主想起了禮堂中那把銀匙?!澳闼闶裁礀|西?”謝星辭甩開他的手,卻在轉(zhuǎn)身時撞倒了貨架。罐裝啤酒滾落滿地,發(fā)出清脆的撞擊聲。林硯蹲下身試圖收拾殘局,耳畔卻聽到了隱約壓抑的哽咽聲:“媽媽……鋼琴……不要……”他抬頭望去,只見謝星辭蜷縮在貨架投下的陰影里,指節(jié)深深摳進頭發(fā)。月光透過玻璃櫥窗灑下來,在少年顫抖的睫毛下投下細小的陰影。鬼使神差般地,林硯脫下校服外套披在他的肩上,觸碰到后背濕漉漉的冰涼襯衫。“別怕?!彼p聲安慰,像是小時候哄生病的父親那樣,“跟著我深呼吸。一、二、三……”話音未落,謝星辭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幾乎將指甲嵌入肉中。但林硯沒有掙脫,任由對方的體溫順著皮膚滲透,直到遠處傳來汽車鳴笛聲。謝星辭猛地推開他,踉蹌著消失在雨夜之中。林硯低頭拾起掉落在地的銀匙——不知何時,謝星辭竟將它遺落在貨架腳下。金屬表面還帶著些許余溫,花體字母“X”邊緣的碎鉆刮過掌心,仿佛一道隱秘的傷口。便利店的電子鐘定格在凌晨十二點零七分,窗外已是濃稠如墨的黑夜。他將銀匙小心翼翼地收進校服內(nèi)袋,目光游移不定。雨勢漸大,密集的雨滴砸在遮陽棚上發(fā)出急促的聲響。林硯掏出手機,屏幕上醫(yī)院繳費提醒的紅色數(shù)字刺痛了他的眼睛??诖锏你y匙硌著肋骨,他不由自主地想起謝星辭醉酒時呢喃出的“鋼琴”?;蛟S,那把鑰匙能開啟某個塵封的秘密——某個藏著改變命運轉(zhuǎn)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