棄貓：無人認領的童年

黑暗突然裂開一道縫隙。

我本能地縮了縮身子，濕漉漉的皮毛貼著同樣濕漉漉的兄弟姐妹們。那道縫隙越來越大，刺眼的光芒像水一樣漫進來，灼燒著我從未使用過的眼睛。

"咪嗚——"我發(fā)出生命中第一聲抗議，聲音細弱得連自己都嚇了一跳。

"天?。∷鼈儽犙哿?！"一個高亢的女聲在光芒中炸開，震得我耳膜發(fā)顫。我努力眨動眼睛，試圖看清聲音的來源。世界像被水洗過的玻璃，模糊而晃動。

一張巨大的臉突然出現(xiàn)在視野上方，我嚇得向后滾去，撞上了某個柔軟的身體。那張臉有著圓圓的輪廓，上面點綴著兩個深色的洞，洞里閃爍著濕潤的光。

"你看這只，花紋最特別。"女聲繼續(xù)說道，一根巨大的手指懸在我面前，投下?lián)u晃的陰影。我本能地伸出前爪去抓，卻只碰到空氣。

"像朵小梅花。"另一個低沉些的聲音響起，"就叫它囡囡吧。"

"囡囡？太土了吧。"女聲帶著笑意。

"多可愛，像個小姑娘。"

溫暖的手指輕輕撫過我的后背，陌生的觸感讓我渾身一顫。但那溫度很舒服，像陽光曬過的干草。我瞇起眼睛，喉嚨里發(fā)出連自己都不明白的呼嚕聲。

"它喜歡你呢。"女聲說。

"是我們。"男聲糾正道，"我們是它的主人了。"

主人。這個詞在我混沌的大腦中激起一絲漣漪。我還不明白它的含義，但能感覺到這兩個巨大的生物散發(fā)著食物和庇護的氣息。我的肚子適時地發(fā)出一聲響亮的咕嚕。

"餓了？"女聲問。片刻后，我被輕輕托起，懸在半空中的感覺讓我四肢亂蹬。世界在我眼中旋轉，模糊的色彩和形狀交織成令人眩暈的圖案。

然后我落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柔軟的織物，穩(wěn)定的心跳，還有淡淡的香氣。我本能地往更深處鉆去，尋找最溫暖的位置。

"小心點，它還這么小。"男聲似乎有些擔憂。

"我知道怎么照顧小貓。"女聲帶著輕微的惱怒，"我小時候養(yǎng)過三只呢。"

一陣沉默。我能感覺到抱著我的手臂微微收緊。

"那就好。"男聲最終說道，語氣軟了下來，"我們得去買貓砂盆、幼貓糧、玩具..."

"還有小窩！要那種帶蓬頂?shù)?，像小房子一樣的?

他們的聲音交織在一起，忽高忽低，像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我漸漸放松下來，眼睛開始適應光線。世界慢慢變得清晰：白色的天花板，淺藍色的墻壁，還有兩張俯視著我的臉。

一張臉圓潤柔和，黑色的長發(fā)垂下來，掃過我的鼻尖。另一張棱角分明，下巴上有細小的胡茬。他們的眼睛都注視著我，里面盛滿了我無法理解的情緒。

"它真小。"女聲——現(xiàn)在我知道屬于長發(fā)的那張臉——輕聲說。

"會長大的。"男聲回答，"我們會看著它長大。"

這句話讓我莫名安心。我伸出舌頭，試探性地舔了舔近在咫尺的手指。咸咸的，帶著人類皮膚特有的味道。

"?。『冒W！"女聲笑起來，手指輕輕點在我的鼻子上。我打了個噴嚏，引得兩人同時大笑。

陽光從窗戶斜射進來，在地板上畫出一道金色的界線。我看著那道光，突然有了探索的沖動。掙扎著從懷抱中爬出，我跌跌撞撞地向光亮處移動。后腿似乎不聽使喚，走兩步就摔一跤，但我不停嘗試。

"看它多勇敢。"男聲帶著驕傲。

"小心點，囡囡。"女聲跟在我身后，雙手虛張，隨時準備接住我。

我終于爬到陽光里。溫暖立刻包裹了我，驅散了出生以來一直縈繞不去的寒意。我滿足地蜷成一團，打了個哈欠。眼皮突然變得很重，很重...

"睡著了。"女聲耳語道。

"我們的小囡囡。"男聲回應。

他們的聲音漸漸遠去，我沉入夢鄉(xiāng)。夢里，我長出了巨大的翅膀，在藍天中翱翔，而他們站在地面上，仰頭望著我，一直笑，一直笑...

不知過了多久，我被輕輕搖晃醒。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在一個移動的容器里，四周是透明的墻壁。外面的世界飛速后退，各種顏色和形狀一閃而過。

"別怕，囡囡。"女聲從上方傳來，"我們帶你回家。"

家。又一個陌生的詞。但她的聲音那么溫柔，讓我不再害怕。我扒著容器邊緣站起來，好奇地觀察外面流動的景象。

車子停下時，我被帶進一個全新的空間。這里的空氣聞起來不一樣，有木頭、織物和某種清潔劑混合的味道。我被放在柔軟的地毯上，四周是高大的家具，像一片微縮的森林。

"這是你的新家。"男聲說。他和女聲跪在我身邊，期待地看著我。

我小心翼翼地邁出第一步。地毯的纖維撓著我的肉墊，癢癢的。我甩了甩爪子，繼續(xù)前進。突然，一個反光的表面吸引了我的注意——那是一面落地鏡，里面有個毛茸茸的小東西正瞪大眼睛看著我。

我弓起背，對著鏡子里的生物發(fā)出嘶嘶聲。它居然也對我嘶嘶叫！

"哈哈哈，它不認識自己！"女聲笑得前仰后合。

男聲拿起一個小球，輕輕滾到我面前。我的注意力立刻被轉移，追逐著那個發(fā)出響聲的奇怪物體。它滾到沙發(fā)底下，我毫不猶豫地跟了進去。

黑暗狹窄的空間讓我感到安全。我趴在那里，透過縫隙觀察外面的兩個巨人。他們靠得很近，頭碰著頭，小聲說著什么。女聲時不時發(fā)出笑聲，男聲則一直看著她。

不知為何，這個畫面讓我安心。我叼著小球爬出來，把它放在他們面前，然后期待地抬頭。

"想要我們陪你玩嗎，囡囡？"女聲撿起球，又扔了出去。我立刻追上去，享受著這種新發(fā)現(xiàn)的游戲。

玩累了，我趴在地板上喘氣。男聲拿來一個小碗，里面盛著香噴噴的糊狀物。我狼吞虎咽地吃起來，喉嚨里發(fā)出滿足的呼嚕聲。

"慢點，沒人跟你搶。"女聲撫摸我的后背。她的手指溫暖而輕柔。

吃飽后，困意再次襲來。我搖搖晃晃地走到男聲腳邊，蜷縮在他的拖鞋上。他輕輕把我抱起來，放在一個鋪著軟墊的小籃子里。

"這是你的床，囡囡。"他說。

我蹭了蹭墊子，找到一個舒服的姿勢。朦朧中，我看到他們站在我上方，手牽著手。

"我們會永遠照顧它，對吧？"女聲問。

"當然。"男聲回答，"我們是一家人了。"

家人。這個詞伴隨著我進入夢鄉(xiāng)。我不知道它的含義，但它聽起來像陽光一樣溫暖。

我不知道的是，永遠并沒有想象中那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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