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刺入我的眼睛。我伸了個懶腰,爪子在空中張開又合攏,習(xí)慣性地向床的另一側(cè)滾去——那里通常是男主人睡的位置。但我的身體只碰到了冰涼的床單,沒有熟悉的體溫和呼吸聲。
我睜開眼,床上只有我和女主人。她背對著我蜷縮成一團,長發(fā)散在枕頭上像一片黑色的沼澤。我輕輕走過去,用鼻子碰了碰她的后頸。她沒有像往常那樣翻身撫摸我,只是發(fā)出一聲模糊的呻吟。
我的脖子感覺異常輕盈,少了紅色項圈的重量。記憶閃回到昨晚金屬牌落地的清脆聲響,我跳下床,開始在房間里尋找那個屬于我的小圈。
客廳一片狼藉。倒下的臺燈、散落的衣物、碎玻璃反射著晨光。我小心翼翼地繞過危險區(qū)域,鼻子貼著地板搜尋熟悉的氣味。在茶幾腳下,我發(fā)現(xiàn)金屬牌靜靜地躺著,紅色皮帶卻不見了。
"你在找這個嗎?"
女主人的聲音從背后傳來。我轉(zhuǎn)身看見她站在廚房門口,手里拿著什么東西。她蹲下來,攤開手掌——是我的紅色項圈,但已經(jīng)被剪斷了,像一條死去的蛇躺在她的掌心。
"不需要了,"她說,聲音沙啞,"他不會再回來了。"
她走向垃圾桶,手腕一翻,我的項圈消失在黑暗的桶底。一聲悶響,像是什么東西在我心里碎了。我跑到垃圾桶旁,后腿發(fā)力想跳上去看個究竟,但女主人攔住了我。
"別碰臟東西,"她把我抱開,動作比平時粗魯,"我給你弄早餐。"
早餐是干巴巴的貓糧,沒有往日的溫?zé)崛鈮K。我低頭嗅了嗅,抬頭看她,希望她能解釋這種變化。但她只是站在水槽前,盯著流動的水發(fā)呆。
我勉強吃了幾口,然后跳到窗臺上。從這里可以看到小區(qū)的大門,人來人往。我的尾巴尖隨著每個高個子男性的身影輕輕顫動,但沒有人是男主人。陽光慢慢移動,照在我的身上,又離開。
女主人一整天都在收拾房間。她把男主人的東西裝進紙箱,動作時而粗暴時而緩慢。有時候她會停下來,盯著某件物品發(fā)呆——一只襪子、一本書、一個咖啡杯。有一次她拿起他們倆的合照,手指輕輕撫過玻璃表面,然后突然把相框反扣在桌上。
傍晚時分,門鈴響了。我興奮地沖向門口,以為男主人回來了。但門外是一個陌生的女人,拎著大包小包。
"我?guī)Я司坪统缘模?她對女主人說,"還有...哇,這就是囡囡吧?真可愛!"
陌生女人彎腰想摸我,我后退兩步,警惕地打量她。她身上的香水味太濃了,讓我鼻子發(fā)癢。
"它怕生,"女主人說,雖然我平時并不怕陌生人,"進來吧。"
她們坐在沙發(fā)上,打開酒瓶。女主人喝得很快,臉頰很快泛起紅暈。陌生女人不停地說著什么,女主人時而點頭,時而突然大笑,笑聲比平時尖銳。
"男人都一個德行,"陌生女人大聲說,"忘了他吧,找個更好的!"
女主人沒有回答,只是又倒了一杯酒。液體濺出杯沿,滴在地毯上。我小心翼翼地湊過去舔了舔,立刻被辛辣的味道嗆到,連連后退。
夜深了,陌生女人離開了。女主人搖搖晃晃地走進臥室,甚至忘了給我準備晚餐。我的肚子咕咕叫,只好去食盆里把早上剩下的干糧吃完。
半夜,我被一陣抽泣聲驚醒。女主人坐在床上,抱著膝蓋哭泣。我走過去蹭她的手,她突然緊緊抱住我,眼淚打濕了我的毛發(fā)。
"為什么?"她喃喃自語,"為什么他要這樣對我們?"
我不明白她的問題,只能舔舔她的手指,希望咸澀的淚水快點停止。她抱得太緊了,讓我有些不舒服,但我沒有掙扎。
第二天,女主人很晚才起床。她眼睛浮腫,動作遲緩。我的食盆空空如也,我跟著她走到廚房,發(fā)出乞食的聲音。她似乎這才想起我,匆忙倒了些干糧給我。
"對不起,囡囡,"她蹲下來撫摸我的頭,"我忘了。"
我狼吞虎咽地吃著,她已經(jīng)轉(zhuǎn)身去煮咖啡??Х鹊目辔稄浡诳諝庵?,掩蓋了男主人常喝的茶香。
接下來的日子像一場模糊的夢。女主人有時整天不在家,有時又連續(xù)幾天不出門。我的喂食時間變得毫無規(guī)律——有時一天三次,有時兩天一次。我學(xué)會了在她忘記時,用可憐的眼神和哀怨的叫聲提醒她。
一個雨天的下午,我餓極了,而女主人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一動不動。我跳上床頭柜,用爪子輕輕拍她的臉。她突然坐起來,把我嚇了一跳。
"煩死了!"她吼道,聲音大得讓我耳朵貼到腦后,"就不能安靜一會兒嗎?"
我迅速躲到床底下,心跳加速。她從沒這樣對我吼過。過了一會兒,我聽到她下床的聲音,然后是開罐頭的聲音。她把食盆推到床底下給我,我謹慎地靠近,發(fā)現(xiàn)是平時我最愛的金槍魚。
"對不起,"她的聲音從上方傳來,"我不是故意的。"
我慢慢吃著美食,尾巴尖輕輕擺動,表示原諒。她躺回床上,不久后傳來均勻的呼吸聲。
女主人開始帶回各種陌生的氣味。有時是刺鼻的酒精味,讓她走路搖搖晃晃;有時是嗆人的煙味,讓我打噴嚏;有時是濃烈的香水味,和那天來訪的女人身上的一樣。這些氣味附著在她的衣服和皮膚上,掩蓋了她原本的清香。
一個晚上,她帶回了一個陌生男人。那人高大魁梧,聲音洪亮,一進門就差點踩到我。我迅速躲到貓爬架后面,警惕地觀察這個入侵者。
"你的貓?"他問,伸手想抓我。我弓起背,發(fā)出警告的嘶嘶聲。
"別管它,"女主人說,甚至沒看我一眼,"它怕生。"
他們坐在沙發(fā)上喝酒,越坐越近。男人的手放在女主人腿上,她笑著沒有推開。我蹲在角落里,感到一種奇怪的焦慮。這不是男主人,這個人的氣味和動作都太陌生了。
夜深了,男人沒有離開的意思。他們進了臥室,關(guān)上了門。我蹲在門外,聽到里面?zhèn)鱽砥婀值穆曇簟β暋⒌驼Z、床墊的吱呀聲。我的爪子不自覺地抓著地毯,留下一道道痕跡。
第二天早上,男人離開了。女主人睡到中午才起床,脖子上有紅色的印記。她看到我盯著她看,突然拉高了衣領(lǐng)。
"看什么看,"她嘟囔著,語氣不像是生氣,更像是羞愧。
那天她對我特別好,買了新鮮的魚肉,陪我玩了好久。但當(dāng)她以為我沒注意時,我看到她拿起手機,盯著屏幕看了很久,然后突然把它扔到沙發(fā)上。
我開始花更多時間在窗臺上。那里視野開闊,能看見小區(qū)的每一個角落。我觀察著來來往往的人,尋找熟悉的身影。有時候,某個高個子男人的背影會讓我心跳加速,但當(dāng)他轉(zhuǎn)過身來,總是陌生的面孔。
女主人的情緒像過山車一樣起伏不定。有時她會突然抱住我,說我是她唯一的依靠;有時她又會無視我的存在,連續(xù)幾個小時盯著手機或電視。我的蹭腿示好不再總能換來撫摸,有時甚至?xí)屗荒蜔┑匕盐彝崎_。
一個深夜,我被巨大的聲響驚醒。女主人站在客廳里,手里拿著男主人留下的一個相框。玻璃碎片散落在地板上,她赤著腳,卻似乎感覺不到疼痛。
"為什么?"她對著空蕩蕩的房間大喊,"為什么你們都要離開我?"
我不明白"你們"指的是誰,但能感覺到她的痛苦。我慢慢走近,小心避開玻璃碎片,用頭蹭她的小腿。她低頭看我,眼淚滴在我的鼻子上。
"至少你不會離開我,對不對?"她輕聲問。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舔舔她的手指。她把我抱起來,我們一起坐在沙發(fā)上,直到晨光熹微。
第二天,我發(fā)現(xiàn)女主人在收拾行李。她把衣服裝進一個大箱子,還拿走了我的食盆和水碗。我好奇地看著這一切,不明白這意味著什么。
"我要出差幾天,"她對我說,雖然我不太理解這些詞的含義,"鄰居阿姨會來照顧你。"
她蹲下來,最后一次撫摸我的頭。"要乖,等我回來。"
然后她拖著箱子離開了,關(guān)門的聲音在空蕩蕩的公寓里回響。我跳到窗臺上,看著她拖著箱子走向出租車,消失在拐角處。
公寓突然變得異常安靜,只有冰箱的嗡嗡聲和我的呼吸聲。我的紅色項圈不見了,男主人不見了,現(xiàn)在女主人也不見了。我蹲在窗臺上,望著樓下的人來人往,尾巴尖隨著每一個長發(fā)女性的身影輕輕擺動。
但這一次,我知道她不會這么快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