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剛泛起魚肚白,海邊的風(fēng)跟刀子似的刮在臉上。我拖著灌了鉛的腿,一步一步往廢棄碼頭挪。蘇晴留下的那個銀色筆記本被我揣在內(nèi)兜里,焐得熱熱的,就像她最后看我的眼神。維修站那邊早被我甩在身后,那四個老家伙還躺在地上挺尸,不過我知道這安穩(wěn)不了多久。
碼頭上一股子腥臭味,混著海藻腐爛的味道,聞著讓人反胃。生銹的起重機(jī)跟個吊死鬼似的歪在旁邊,鐵絲網(wǎng)上掛著破漁網(wǎng),被風(fēng)吹得嘩啦嘩啦響。遠(yuǎn)處的漁村里稀稀拉拉亮著幾盞燈,看著跟鬼火似的。我踩著碎玻璃和貝殼往前走,腳底硌得生疼。
口袋里突然硌了我一下,不是筆記本。我掏出來一看,是那塊從維修站帶來的墨角鯨鱗碎片,也就巴掌大小,邊緣還挺鋒利。鱗片上深藍(lán)色的紋路沒了之前的光亮,跟死魚眼睛似的黯淡無光。我把它攥在手心里,冰涼冰涼的,稍微壓下去點心火。
走到碼頭最外面那段斷了的棧橋,我停下腳步。這里離海最近,腳下的水泥墩子早就被海水泡得不成樣子,踩上去嘎吱嘎吱響,感覺隨時都能塌。浪頭一個接一個打過來,濺了我一褲腿子水,冰涼刺骨。遠(yuǎn)處的海平面上,太陽正慢慢爬上來,把云彩染得跟血一樣紅。
我從內(nèi)兜里掏出蘇晴的筆記本,封面還是那么光滑,就是邊角被我攥得有點皺了。翻到第七頁,蘇晴寫的那句話還在:"林楊,去海洋校區(qū),找墨角鯨長老,他知道真相。我在那里等你。"字跡清秀,可最后那個"你"字的筆畫有點抖,當(dāng)時她該多疼啊。
眼淚又不爭氣地流了下來。我用手背胡亂抹了一把,深吸了口帶著咸味的空氣。
"蘇晴,我他媽是個廢物。"我的聲音在海風(fēng)中抖得不成樣子,"你為我擋槍的時候,我除了哭什么都做不了?,F(xiàn)在讓我找什么墨角鯨長老,我連電話都不知道怎么打。"
海浪拍打著橋墩,發(fā)出沉悶的響聲,像是在替蘇晴嘆氣。筆記本突然發(fā)燙,燙得我手一抖差點扔海里。我低頭一看,第七頁上的字跡竟然開始發(fā)光,銀閃閃的,跟白天在維修站時一樣。
"還真能顯靈啊?"我苦笑一聲,"早干嘛去了。"
發(fā)光的文字慢慢扭曲變形,最后變成了一行新的字:"以血脈為引,以誠心為橋,念誦深海之語,長老自會應(yīng)答。"
"血脈?誠心?深海之語?"我皺著眉頭琢磨,"蘇晴你這說了跟沒說有什么區(qū)別..."
話音未落,那些發(fā)光的字突然飛了起來,在我眼前繞了個圈,然后一個個鉆進(jìn)我腦子里。不是真的鉆進(jìn)去,就是那種感覺,像是突然學(xué)會了一句從沒聽過的話。我張嘴,下意識地念了出來:
"蔚藍(lán)深處的守護(hù)者,契約已解,信使求見。"
聲音剛落,腳下的海水突然開始旋轉(zhuǎn),形成一個小小的漩渦。我嚇了一跳,趕緊后退一步。漩渦越來越大,顏色從渾濁的灰藍(lán)色變成了墨藍(lán)色,就跟那塊鱗片的顏色一樣。海水翻涌著,溫度也越來越高,剛才還冰涼刺骨,現(xiàn)在竟然有點燙手了。
"不會真有用吧?"我盯著旋轉(zhuǎn)的海水,心臟怦怦直跳。
遠(yuǎn)處的海平面突然鼓了起來,像個慢慢變大的水泡。一開始我以為是浪頭,可那東西越來越大,越來越近,還沒等我反應(yīng)過來,一個跟小山似的黑影破水而出,遮天蔽日。
我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張大嘴巴說不出話來。
那是一條鯨魚,一條他媽比我這輩子見過的所有東西加起來都大的鯨魚。它的背跟黑色的小島似的,皮膚上布滿了深藍(lán)色的紋路,就跟夜空中的星星似的閃閃發(fā)光。它噴出的水柱直沖云霄,在朝陽的映照下形成一道銀色的彩虹,帶著股淡淡的檀香,和蘇晴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樣。
鯨魚巨大的眼睛轉(zhuǎn)向我,那眼睛跟籃球場差不多大,瞳孔里倒映著整個天空。我看著它,它也看著我,周圍的一切好像都靜止了,只剩下我和這個史前巨獸的對視。
就在這時,水下突然傳來一陣刺耳的金屬摩擦聲,打破了這詭異的平靜。我皺起眉頭,低頭看向海水。墨藍(lán)色的海水竟然開始變成鐵銹色,一個扭曲的螺旋狀物體從水底慢慢浮了上來。
那是一艘潛艇,造型跟市面上看到的完全不一樣,更尖更長,表面覆蓋著某種鱗片似的東西,在陽光下閃著詭異的光。潛艇頂部升起一個武器平臺,冰冷的炮口咔嚓一聲轉(zhuǎn)過來,正好對準(zhǔn)我。
媽的,猩紅螺旋的人怎么找到這兒來了?
沒等我想明白,身后突然傳來腳步聲。我猛地回頭,看見四個黑影站在碼頭倉庫門口,正慢慢朝我走來。大清早的,他們還穿著那身黑長衫,在朝陽下看著跟四個幽靈似的。
是那四個老東西!他們怎么醒得這么快?
打頭的核桃臉老頭走到棧橋入口,停下腳步。他臉上的褶子好像比之前更深了,眼睛里閃著狼一樣的光。
"校長容器,你的召喚儀式很成功啊。"老頭慢悠悠地說,聲音里帶著股說不出的惡心,"可惜,你選錯了觀眾。"
左邊那個甕聲甕氣的老頭接著說:"蘇教授的女兒真是蠢,為了保護(hù)你這種廢物犧牲自己。本來她才是最完美的容器,血脈純正,還能寫預(yù)言。"
右邊那個疤臉老頭冷哼一聲,他胳膊上纏著布條,應(yīng)該是昨天被我砍傷的。"不過沒關(guān)系,校長血脈在你身上也算沒浪費。育魔計劃還得繼續(xù),少一個實驗體而已。"
我慢慢站起身,握緊了手里的墨角鯨鱗碎片。碎片不知道什么時候又開始發(fā)燙,燙得我手心冒汗。
"你們到底想干什么?"我的聲音有點抖,不是害怕,是氣的。
"干什么?"核桃臉老頭笑了,露出沒剩幾顆牙的牙床,"當(dāng)然是完成七十年前就該完成的事。把魔法基因注入人類胚胎,創(chuàng)造出新的物種,這才是魔法的未來。"
"瘋了。"我低聲罵了一句。
"瘋?"老頭突然提高聲音,眼睛瞪得溜圓,"我們只是比那些守舊派看得更遠(yuǎn)!普通人類已經(jīng)不行了,地球需要新的主宰!"
就在這時,疤臉老頭腰間的通訊器突然響了,發(fā)出一陣刺耳的電子音。他按下接聽鍵,里面?zhèn)鱽硪粋€沙啞的聲音:
"目標(biāo)確認(rèn),校長容器林楊必須活抓。墨角鯨可以摧毀,不要留下痕跡。"
疤臉老頭聽完,抬頭看了我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獰笑:"聽到了嗎?你可是個寶貝。"
我心里咯噔一下。校長容器?蘇教授之前好像也提到過這個詞。到底是什么意思?
沒等我細(xì)想,核桃臉老頭突然動了。他的手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形,皮膚變成銀白色,上面覆蓋著細(xì)密的鱗片,指甲變得跟匕首似的又尖又長。其他三個老頭也一樣,疤臉的肩膀上長出了魚鰭似的東西,甕聲甕氣的那個手指頭間生出了蹼。
他們一步步朝我逼近,腳下的水泥地上開始冒出水珠,那些水珠聚集在一起,變成水藤一樣的東西朝我的腳踝纏過來。
我往旁邊一跳,躲開水藤,后退了幾步。現(xiàn)在我站在棧橋的最盡頭,前面是海,后面是四個怪物,左右都是海水。真他媽是走投無路了。
墨角鯨突然發(fā)出一聲震天動地的長鳴,震得我耳朵嗡嗡作響。它巨大的尾巴猛地一拍水面,掀起十幾米高的巨浪,朝潛艇和四個老頭打過去。
核桃臉老頭臉色一變,怒吼道:"不知好歹的畜生!"
他抬手朝墨角鯨一揮,一道高壓水流從他指尖射出,跟激光似的擊中鯨背。墨角鯨吃痛,又是一聲長鳴,聲音里帶著憤怒。
潛艇的炮口突然亮了起來,發(fā)出刺眼的紅光。我知道那是要開炮了,趕緊趴在地上。
就在這時,一陣低沉的嗡鳴聲突然從四面八方傳來。不是很大聲,但震得我五臟六腑都跟著顫動。海水開始劇烈晃動,墨角鯨的眼睛里閃過一絲驚訝,然后慢慢沉入水中,只露出背鰭。
潛艇外殼上突然出現(xiàn)一道道裂紋,警報聲刺耳地響起來,噴出滾滾黑煙。它好像失控了,在原地打轉(zhuǎn),然后猛地一顫,頭朝下扎進(jìn)海里,濺起巨大的水花。
四個老頭的反應(yīng)更夸張,他們同時慘叫一聲,捂住耳朵在地上打滾,身上的鱗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露出蒼老的皮膚。他們手腕上的古董手表咔嚓幾聲碎掉,玻璃碴子扎進(jìn)肉里,流出的血竟然是淡藍(lán)色的。
我也覺得耳膜快被震破了,抱著頭蹲在地上。那嗡鳴聲越來越響,像是無數(shù)人在低聲吟唱,又像是某種神秘的召喚。
突然,我口袋里的墨角鯨鱗碎片猛地爆發(fā)出刺眼的藍(lán)光,燙得我差點把它扔出去。我忍痛掏出來一看,碎片上的深藍(lán)色紋路全都亮了,跟活過來似的在鱗片上游動。
更神奇的是,蘇晴的筆記本不知道什么時候自己翻開了,正好是第七頁。一支銀色的鋼筆憑空出現(xiàn),懸浮在紙上,飛快地寫下一行字:
"三日內(nèi)見深海之瞳"
字跡剛寫完,鋼筆就"啪嗒"一聲掉在紙上,然后消失了。筆記本上的字跡閃了閃銀光,然后變成了普通的黑色,就像一直都在那里一樣。
嗡鳴聲慢慢消失了,海面恢復(fù)了平靜。四個老頭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臉色慘白,驚恐地環(huán)顧四周。
"是...是守山人..."甕聲甕氣的老頭聲音發(fā)抖,"他們怎么會找到這里..."
核桃臉老頭死死盯著我,眼神里既有憤怒,又有一絲畏懼。"算你運氣好。"他咬著牙說,"不過別得意,三日之內(nèi),你必死無疑。深海之瞳會吞噬一切,包括你這個所謂的'校長容器'!"
四個老頭互相攙扶著,踉踉蹌蹌地往碼頭倉庫那邊跑,很快就消失在陰影里。
我松了口氣,一屁股坐在地上,渾身都濕透了,不知道是海水還是冷汗。墨角鯨鱗碎片的藍(lán)光已經(jīng)褪去,又變成了那塊冰冷的破石頭。我拿起筆記本,翻到第七頁。
"三日內(nèi)見深海之瞳..."我小聲念著,"深海之瞳是什么鬼東西?"
海面上突然泛起一圈圈漣漪,墨角鯨巨大的身影再次浮現(xiàn),距離我很近,我甚至能看清它皮膚上的每一道紋路。它的眼睛盯著我看了幾秒,然后慢慢下沉,巨大的尾巴輕輕一拍,濺起的水花落在我臉上,冰涼冰涼的。
等墨角鯨完全消失在海里,我才慢慢站起來。朝陽已經(jīng)升起來了,金色的陽光灑在海面上,波光粼粼,漂亮得讓人說不出話。
我把筆記本和鱗片碎片揣進(jìn)口袋,轉(zhuǎn)身往回走。腦子里亂糟糟的,校長容器、育魔計劃、守山人、深海之瞳...這么多事擠在一起,頭都快炸了。
不過有一點我很清楚。蘇晴在等我,不管那個深海之瞳是什么鬼東西,不管那四個老東西和猩紅螺旋的人要干什么,我都必須去。
走到碼頭入口的時候,我回頭看了一眼平靜的海面,握緊了拳頭。
"蘇晴,等我。三天之內(nèi),我一定找到那個什么深海之瞳。"
海風(fēng)把我的話帶到遠(yuǎn)方,不知道她能不能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