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敲打著窗欞,匯成細(xì)流,在玻璃上蜿蜒爬行。窗外的世界模糊成一片混沌的光暈,被霓虹浸染的濕漉漉的街道,偶爾有車燈劃過,短暫地撕裂這片沉郁的黑暗,隨即又被更深的夜吞沒。工作室里,只有一盞孤零零的暖黃色臺燈在長桌盡頭亮著,像茫茫海霧中唯一固執(zhí)的燈塔,圈出一小片干燥而專注的領(lǐng)域。
沈硯屏著呼吸,指尖穩(wěn)如磐石。鑷子尖端輕巧地夾起一片薄如蟬翼的金箔,小心翼翼地覆蓋在古籍殘頁一處微小的蟲蛀孔洞上。她的動作極其緩慢,幾乎凝固在時間里,只有燈光在她專注的側(cè)臉上投下柔和的陰影??諝饫飶浡f紙、墨香、漿糊混合的特有氣息,厚重而安謐。
就在她輕輕吹去金箔邊緣一絲幾乎看不見的浮塵,準(zhǔn)備進(jìn)行最后按壓時——
“叮咚——”
突兀的門鈴聲,像一枚冰冷的石子投入平靜的湖心,瞬間擊碎了室內(nèi)凝滯的寂靜。
沈硯的手腕幾不可察地一頓。這么晚了,誰會來?她蹙起眉,放下鑷子,指尖殘留著金箔微涼的觸感。起身穿過堆滿修復(fù)工具和待修書卷的狹長空間,走向玄關(guān)。雨聲在開門的一瞬間驟然放大,帶著濕冷的腥氣撲面而來。
門外空無一人。昏黃的門燈下,只有一個四四方方的牛皮紙快遞盒,沉默地躺在冰涼潮濕的地磚上。盒子不大,卻透著一股沉甸甸的、不容忽視的存在感。紙箱一角已被雨水洇濕,呈現(xiàn)出一種深沉的、不祥的暗褐色。上面沒有任何寄件人信息,只有一行打印出來的、冰冷僵硬的地址和她的名字。
沈硯彎腰拾起盒子。入手比預(yù)想的更沉,帶著雨水的涼意直透掌心。她關(guān)上門,將喧囂的雨聲隔絕在外,心頭的疑慮卻像投入墨池的石頭,無聲地暈染開。她捧著盒子回到工作臺,在暖黃的燈光下,用裁紙刀小心地劃開封箱膠帶。
內(nèi)里是厚厚的防震氣泡膜。剝開它們,露出了被包裹之物——一本線裝古籍。
書很舊,非常舊。深青色的布質(zhì)封面破損嚴(yán)重,邊緣磨損起毛,書角卷曲,露出里面深褐色的內(nèi)瓤。封面上沒有任何題簽,仿佛被歲月或是刻意的力量粗暴地抹去了身份。一股難以形容的氣味隨之逸散出來——不是單純的舊紙霉味,而是一種更復(fù)雜、更陳腐的氣息,混雜著塵土、某種劣質(zhì)墨水的刺鼻酸氣,還有一種……若有若無、卻頑固鉆入鼻腔的鐵銹般的腥甜。
沈硯的心跳莫名地快了一拍。她戴上手套,指尖帶著修復(fù)師特有的謹(jǐn)慎與敬畏,輕輕拂過那粗糙的封面。觸感冰冷而滯澀。她將書小心地捧到臺燈下,翻開沉重的封面。
第一頁是空白的。紙張枯黃脆弱,布滿細(xì)密的黃褐色斑點。她屏息,小心翼翼地用指腹捻起頁角,翻向第二頁。
就在書頁翻動的剎那,一張折疊起來、邊緣毛糙泛黃的紙條,像一片枯葉般,從書頁的夾縫中飄落,打著旋兒,無聲地跌落在冰冷的金屬桌面上。
沈硯的目光瞬間被它攫住。
她拿起紙條,緩緩展開。紙很薄,似乎是從某個筆記本上倉促撕下的。上面只有三個用深褐色液體寫成的字,筆畫歪斜顫抖,帶著一種瀕死般的絕望和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