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濃稠的墨硯,將整座城市暈染得迷離而深沉。頂級酒店的宴會廳外,喧囂與觥籌交錯的余溫尚未完全散去,空氣中卻已彌漫開一種比香檳氣泡更易破滅、比雪茄煙霧更嗆人的尷尬與對峙。
“我送你回去?!?/p>
低沉而帶著不容置疑意味的聲音,來自剛剛在宴會廳里與江瀟 “針鋒相對” 的溫景然。他站在凌晨晴身側(cè),西裝革履,氣質(zhì)溫潤,眼底卻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銳利和…… 對身邊女人的擔(dān)憂。
經(jīng)常臉上還帶著宴會上強(qiáng)撐的、得體卻疏離的微笑,此刻卸下了面對江瀟和林薇薇時的所有防備,只剩下一絲疲憊和難以言喻的煩躁。她微微頷首,聲音有些沙?。骸昂?,麻煩你了,景然?!?/p>
“跟我還客氣什么?!?溫景然的說說的很是溫柔,讓凌晨卸下所有的防備
就在不遠(yuǎn)處的江瀟,黑色賓利如同蟄伏的猛獸,靜靜地泊在燈光陰影里。他的身影靠在車門邊,細(xì)長的指尖夾著一支燃了半截的煙,猩紅的火光明明滅滅,映著他俊美卻冷硬的側(cè)臉。他沒有看凌晨和溫景然,卻又似乎將那兩人的一舉一動都盡收眼底,燒成眼底的灰燼。
林薇薇站在他身邊,穿著一身與凌晨風(fēng)格迥異卻同樣精心挑選的禮服,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溫柔笑意,試圖靠近他:“江瀟,風(fēng)大了,我們也回去吧?”
江瀟沒有理會她。他只是一味的看向那輛銀灰色的轎車平穩(wěn)地駛出酒店大門,凌晨坐的副駕駛車上,他甚至能想象出她此刻可能微微側(cè)頭,避開溫景然目光的樣子。那輛車的尾燈,像兩顆嘲諷的紅色眼睛,漸行漸遠(yuǎn),最終匯入車流,消失不見。
一股無名火猛地竄上心頭,比宴會上凌晨挽著溫景然手臂時,比她對著溫景然笑得 “情深意切” 時,還要洶涌。他狠狠吸了一口煙,將煙蒂摁滅在旁邊的垃圾桶里,力道之大,仿佛要將什么東西一同碾碎。
“走?!?他終于開口,聲音冷得像冰。
林薇薇心中一喜,連忙跟上他的腳步,坐進(jìn)了賓利的后座。她以為,今晚的 “聯(lián)手” 雖然沒能讓凌晨難堪,至少也讓她和江瀟的關(guān)系更近了一步,至少,凌晨應(yīng)該是氣到了,也應(yīng)該看清了江瀟身邊有她的事實。
然而,一路無話。江瀟閉著眼睛靠在椅背上,周身散發(fā)的低氣壓讓林薇薇連呼吸都小心翼翼。她幾次想開口說些什么,都被那股冰冷的氣場逼退。她不明白,明明是他們 “贏” 了場面,他為什么反而更不高興了?難道他還在在意凌晨?這個念頭讓她剛剛升起的喜悅瞬間冷卻。
銀灰色的轎車內(nèi),氣氛同樣算不上輕松。
溫景然平穩(wěn)地駕駛著車輛,車內(nèi)流淌著舒緩的輕音樂,卻無法沖淡那份源自晚宴的緊繃感。
“剛才…… 謝謝你?!?凌晨打破了沉默,聲音很輕。她知道,溫景然今晚是為了幫她,才甘愿陪她演那么一出戲,甘愿成為江瀟的眼中釘。
溫景然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只是‘謝謝’?我還以為,我們現(xiàn)在是‘盟友’?;蛘?,你更愿意稱之為‘擋箭牌’?”
凌晨被他說得一噎,臉上有些發(fā)燙。她知道自己利用了溫景然,雖然是江瀟和林薇薇先挑釁在前?!皩Σ黄?,景然,我……”
“不用說對不起。” 溫景然打斷她,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認(rèn)真,“我是自愿的。凌晨,只要你需要,我隨時都在?!?/p>
這句話太過直白,凌晨的心猛地一跳,連忙轉(zhuǎn)過頭,看向窗外飛速掠過的夜景,不敢再看他。車內(nèi)再次陷入沉默,但這次的沉默,卻多了一絲微妙的情愫在空氣中浮動。
她知道溫景然對她的心意,一直都知道。在她和江瀟糾纏不清、痛苦不堪的時候,是溫景然一直默默地陪在她身邊,給她支持和安慰。她感激他,依賴他,甚至在某些瞬間,她也曾想過,如果當(dāng)初先遇到的是溫景然,會不會一切都不一樣?
可是,心里那個角落,那個被江瀟占據(jù)了那么多年的角落,卻始終無法徹底清空。今晚,江瀟帶著林薇薇出現(xiàn),那種宣示主權(quán)的姿態(tài),那種明明在意卻偏要裝作無所謂、甚至聯(lián)合別人來刺激她的行為,徹底激怒了她。她挽著溫景然的手,對他笑,對他說親昵的話,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都是說給江瀟聽的,帶著報復(fù)的快意,也帶著一絲連她自己都不愿承認(rèn)的…… 試探。
她想看看,他會不會吃醋,會不會在乎。
結(jié)果,他確實生氣了。她看得出來,他眼底一閃而過的陰鷙和緊握的拳頭,都出賣了他??墒?,他為什么不說?為什么寧愿和林薇薇站在一起,也不肯對她說一句軟話?
“混蛋?!?凌晨低聲咒罵了一句,像是在說給溫景然聽,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溫景然從后視鏡里看了她一眼,看到她眼底一閃而過的受傷和委屈,心中微痛。“別為不值得的人生氣?!?他輕聲說,“你值得更好的?!?/p>
凌晨沒有回應(yīng)。什么是更好的?
回到公寓,凌晨將自己摔進(jìn)柔軟的沙發(fā)里,連鞋都懶得脫。禮服精致的面料此刻卻像束縛著她的枷鎖,讓她喘不過氣。她扯掉脖子上的項鏈,隨手扔在茶幾上,發(fā)出一聲清脆的響聲。
腦海里反復(fù)回放著晚宴上的一幕幕。江瀟冰冷的眼神,林薇薇得意的微笑,溫景然溫和的側(cè)臉,還有自己強(qiáng)裝出來的鎮(zhèn)定和反擊…… 一切都像一場荒誕的鬧劇。
她走到窗邊,看著樓下車水馬龍,城市依舊繁華,可她的心里卻一片荒蕪。她拿出手機(jī),點開那個熟悉的號碼,手指懸停在撥號鍵上,久久沒有按下。
想問他,為什么?為什么要那樣對她?為什么明明互相喜歡,卻要互相傷害?為什么不肯給她一個解釋,也不肯聽她解釋?
可是,問了又能怎樣?他會承認(rèn)嗎?以他那別扭又驕傲的性格,恐怕只會更加口是心非,說出更傷人的話吧。
就像以前無數(shù)次爭吵一樣。他總是用最冷漠的語言,最傷人的行為,將她推得遠(yuǎn)遠(yuǎn)的,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獸。而她,也總是倔強(qiáng)地不肯低頭,用同樣的尖銳和他對抗,直到兩敗俱傷。
他們就像兩只互相取暖,卻又害怕被對方刺傷的刺猬,明明渴望靠近,卻只能用堅硬的外殼將彼此隔開。
手機(jī)屏幕暗下去,映出她疲憊而茫然的臉。她和陸景琛,到底該何去何從?今晚的決裂,是真的結(jié)束,還是另一場糾纏的開始?
另一邊,江瀟回到了自己空曠的別墅。
林薇薇想跟他進(jìn)去,卻被他冰冷的眼神制止了?!澳氵€不回去。還跟著我干什么”
“江瀟……” 林薇薇還想說什么。
“我讓你回去。” 江瀟的聲音沒有一絲溫度,帶著不容抗拒的命令。
林薇薇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最終只能咬著唇,不甘地看著江瀟關(guān)上大門,將她隔絕在外。她站在門外,晚風(fēng)吹拂著她的長發(fā),也吹涼了她的心。她輸了,輸?shù)靡粩⊥康?。她以為的?lián)手,不過是她的一廂情愿,江瀟的心里,從來就沒有她的位置。
別墅內(nèi),江瀟扯掉領(lǐng)帶,將自己扔在客廳的沙發(fā)上??諝庵兴坪踹€殘留著凌晨身上慣用的香水味,那是一種清冷的花香,以前他覺得好聞,現(xiàn)在卻只覺得刺鼻。
他煩躁地起身,走到酒柜旁,給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一飲而盡。辛辣的液體灼燒著喉嚨,卻無法麻痹心臟的鈍痛。
他想起晚宴上凌晨挽著溫景然的手,笑靨如花。那笑容,是他從未見過的燦爛,卻像一把刀,狠狠剜在他心上。他承認(rèn),他嫉妒得發(fā)瘋。他嫉妒溫景然能站在她身邊,嫉妒溫景然能讓她露出那樣的笑容。
他為什么要聯(lián)合林薇薇?他自己也說不清了?;蛟S是想刺激凌晨,讓她也嘗嘗吃醋的滋味;或許是想逼她承認(rèn),她心里還有他;又或許,是他那可笑的自尊心在作祟,他無法接受自己在她面前顯得 “在乎”,顯得 “輸了”。
他以為凌晨會像以前一樣,生氣,質(zhì)問,甚至哭鬧。他甚至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應(yīng)對她怒火的措辭,或者說,是準(zhǔn)備好了用更堅硬的外殼來掩飾自己的慌亂。
可是她沒有。她只是平靜地接受了,然后,用一種更決絕的方式反擊了他 —— 她選擇了溫景然。
這個認(rèn)知讓他幾乎抓狂。他拿出手機(jī),點開那個爛熟于心的號碼,手指在屏幕上滑動,幾乎要按下?lián)芴栨I。他想問她,凌晨,你就這么迫不及待地找到下家了嗎?你就這么討厭我嗎?你和溫景然是認(rèn)真的嗎?他想了無數(shù)個理由。
可是,指尖懸在撥號鍵上,卻遲遲無法落下。問了又如何?如果她說是呢?如果她承認(rèn)她和溫景然在一起了,他該怎么辦?
他江瀟,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優(yōu)柔寡斷,這么…… 不像自己了?
他狠狠地將手機(jī)扔在沙發(fā)上,發(fā)出一聲沉悶的響聲。他站起身,在空曠的客廳里踱步,像一頭被困住的野獸。
他想起和凌晨的過去。那些甜蜜的,爭吵的,歡笑的,流淚的瞬間,像電影片段一樣在腦海里閃過。他想起她第一次對他笑的樣子,想起她為他洗手作羹湯的樣子,想起她在他生病時擔(dān)憂的眼神,也想起他們一次次因為誤會、因為他的驕傲、因為她的倔強(qiáng)而爆發(fā)的激烈爭吵……
他不是不愛,相反,他愛得很深。深到他自己都不愿承認(rèn),深到他害怕失去,所以才用層層鎧甲將自己包裹起來,用冷漠和距離來掩飾內(nèi)心的恐慌。
他以為凌晨懂他,懂他冰冷外表下的火熱??涩F(xiàn)在看來,或許是他錯了。他把她推得太遠(yuǎn)了,遠(yuǎn)到她已經(jīng)快要不屬于他了。
兩個人一晚上想了很多,一夜無眠。
凌晨頂著淡淡的黑眼圈醒來,頭痛欲裂。昨晚的酒精和情緒的劇烈波動,讓她身心俱疲。她看著窗外明媚的陽光,卻覺得心情依舊灰暗。
她和江瀟,大概真的走到盡頭了吧。這個念頭讓她心口一陣抽痛。
手機(jī)響起,是溫景然打來的。
“醒了嗎?身體有沒有不舒服?我在你家樓下,給你帶了早餐?!?電話那頭的聲音溫和依舊,帶著恰到好處的關(guān)切。
凌晨心中一暖,卻也更加愧疚?!熬叭?,謝謝你,但是我……”
“下來吧,我等你。有些話,我想當(dāng)面跟你說?!?溫景然的語氣很堅持。
凌晨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答應(yīng)了。她需要面對溫景然,也需要…… 或許,需要一個新的開始。
她簡單收拾了一下,下樓看到了等在車旁的溫景然。他穿著休閑裝,少了幾分宴會上的銳利,多了幾分鄰家哥哥的溫暖??吹剿聛?,他臉上露出溫柔的笑容,將早餐遞給她。
“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p>
兩人坐在車?yán)?,一時無言。凌晨低頭吃著早餐,味同嚼蠟。
“晨晨,” 溫景然率先開口,語氣認(rèn)真,“昨晚的事,我知道你是為了氣江瀟的。但是我不怪你利用我,但是,我希望你清楚自己在做什么?!?/p>
凌晨抬起頭,對上他真誠的目光,心中更加愧疚:“景然,對不起,我……”
“我不是要你的道歉?!?溫景然打斷她,“我只是想告訴你,我不是你的‘擋箭牌’,也不是你用來刺激江瀟的工具。如果你只是因為賭氣,或者想報復(fù)江瀟而選擇和我在一起,那我不接受。我要的不是這樣的,我想要你自己想和我在一起,你是愿意的,而不是被誰強(qiáng)迫的,你知道嗎”
他的坦誠讓凌晨愣住了。
“我喜歡你,凌晨,很久了?!?溫景然的眼神專注而深情,“我希望你選擇我,是因為你真的喜歡我,真的想和我在一起,而不是因為任何人,任何別的原因。所以,我給你時間,你好好想清楚。想清楚你對江瀟到底是什么感覺,想清楚你對我,又是什么感覺?!?/p>
“在你想清楚之前,我們還是像以前一樣,做朋友。但是,別再把我當(dāng)作武器,好嗎?”
凌晨的話像一記警鐘,敲醒了渾渾噩噩的凌晨。是啊,她昨晚太沖動了,她只想著報復(fù)江瀟,卻忽略了溫景然的感受,也忽略了自己內(nèi)心真正的想法。她不能這樣不負(fù)責(zé)任,對溫景然不公平,對自己,也不公平。
“對不起,景然,真的對不起?!?凌晨的聲音有些哽咽,“謝謝你,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你說得對,我需要時間想清楚。”
溫景然看到她眼中的清明和歉意,心中微松,臉上露出釋然的笑容:“好,我等你。多久都等你。只要你回頭我就在”
就在這時,一輛熟悉的黑色賓利緩緩駛過,停在了不遠(yuǎn)處。車窗降下,露出了江瀟那張冷若冰霜的臉。
他怎么會在這里?
凌晨和溫景然都愣住了。
江瀟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直直地射向他們,尤其是看到他們同處一車,凌晨手中還拿著溫景然給的早餐時,眼神更加冰冷刺骨。他昨晚幾乎一夜沒睡,天一亮就忍不住開車來到凌晨家附近,他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或許只是想 “偶遇” 她,或許只是想看看她怎么樣了。
結(jié)果,就看到了這一幕。
他看到溫景然溫柔地看著凌晨,看到凌晨對著溫景然露出那種帶著愧疚和依賴的表情。一股無名火再次熊熊燃燒。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就將車開了過去。
四目相對,空氣中瞬間彌漫開濃重的火藥味。
江瀟的眼神冰冷而銳利,掃過凌晨,又掃過溫景然,帶著毫不掩飾的敵意和…… 占有欲?
凌晨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心中的火氣也噌地一下上來了。她憑什么要被他這樣審視?他們現(xiàn)在是什么關(guān)系?
她深吸一口氣,抬起下巴,迎上江瀟的目光,眼神中帶著挑釁和冷漠,仿佛在說:“看到了?我和景然在一起,你滿意了嗎?還想知道什么”
溫景然感受到了氣氛的緊張,不著痕跡地將凌晨往自己這邊拉了拉,用身體擋在她身前,對江瀟禮貌卻疏離地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然后對凌晨說:“晨晨,我們走吧,我送你去公司?!?/p>
“好。” 凌晨立刻應(yīng)道,仿佛江瀟只是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陌生人。
溫景然發(fā)動車子,準(zhǔn)備離開。
就在這時,江瀟突然開口,聲音冷得像來自西伯利亞的寒風(fēng):“凌晨?!?/p>
凌晨的身體僵了一下,沒有回頭,也沒有停下。
江瀟看著那輛銀灰色的轎車再次從他眼前開走,這一次,他清晰地看到凌晨沒有回頭。一股巨大的恐慌和憤怒席卷了他。
他幾乎要控制不住自己,想開車追上去,想把凌晨從溫景然身邊搶回來。
但他最終還是死死地握住了方向盤,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他不能這么做,他的驕傲不允許。
可是,心臟的位置,卻疼得快要無法呼吸。
凌晨到了公司,心神不寧。江瀟那冰冷的眼神和最后那個沒有說完的名字,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