縛春謀

轉(zhuǎn)過年來，二月初二，龍?zhí)ь^。

　　霽雪周歲，郡王府張燈結(jié)彩，卻不見奢華，只一排青旗獵獵。

　　楚霽抱子坐于正廳，案上擺六物：狼牙短刃、小木弓、北疆兵符、書卷、算盤、繡花繃。

　　眾目睽睽下，霽雪踉蹌爬向案幾，一把抓起狼牙短刃，又抱住小木弓，咯咯直笑。

　　楚霽朗聲宣布：“我兒先取刃，再執(zhí)弓，日后當(dāng)繼我衣缽！”

　　裴清婉卻悄悄紅了眼——那繡花繃原是她親手放的。

　　念雪拍拍她肩：“男娃舞刀，女娃繡花，急什么？再過兩年，教他先學(xué)你縫雁翎?！?/p>

　　周歲宴未散，北境烽火忽起。

　　阿史那曜親率三萬鐵騎，揚(yáng)言“取雁翎而歸”。

　　楚霽連夜升帳，霽雪卻被乳母抱上城頭。

　　夜風(fēng)獵獵，嬰孩不知兇險(xiǎn)，只揮著小手去抓火光。

　　楚霽回頭望一眼，心口微澀，卻更堅(jiān)定：

　　“此戰(zhàn)，不為疆土，只為襁褓中的雁翎。”

　　三日后，楚霽率春雁營迎敵。

　　出發(fā)前，他把一張小木弓掛在霽雪榻前：“等爹爹回來，教你拉滿第一弦。”

　　雪夜鏖戰(zhàn)，春雁營少年以雁形陣橫切敵騎，斬首兩千。

　　楚霽左臂負(fù)傷，卻帶回?cái)耻娎瞧?，裹在襁褓外?/p>

　　霽雪第一次聽見戰(zhàn)鼓，竟不哭不鬧，小手抓住狼旗，咿呀有聲。

　　楚霽大笑：“好小子，天生識得戰(zhàn)味！”

　　凱旋第二日，乳母卻跪于庭前請罪。

　　原來她私將霽雪生辰八字交予北狄巫者，以求避禍。

　　楚霽未怒，只淡淡一句：“雁門關(guān)的兒郎，命運(yùn)自有狼牙與弓寫就，何需外族祈福？”

　　當(dāng)夜，乳母被遣返，霽雪改由白鷹之妻照看。

　　從此，嬰孩每日在兵營長大，聽號角入眠，聞馬嘶驚醒。

　　一歲半，霽雪學(xué)步。

　　楚霽以細(xì)繩拴小木弓于他腕上，另一端系在自己指尖。

　　孩子踉蹌?chuàng)鋪?，他便半蹲接住，任小弓撞在胸口，哈哈大笑?/p>

　　裴清婉在旁，繡著雁翎小帽，偶爾抬頭，眉眼溫柔。

　　念雪遠(yuǎn)遠(yuǎn)看著，輕聲對楚霽道：“你教他走路，別忘了教他

　　兩歲生日，楚霽親手為霽雪削第一支小箭。

　　箭長兩尺，羽用雁翎，鏃用鈍鐵。

　　霽雪握箭，跌跌撞撞射向靶心，“嗖”地一聲，箭落雪坑。

　　眾人哄笑，他卻仰臉，學(xué)著父親模樣，奶聲奶氣：“中！”

　　楚霽蹲身，與他平視：“記住，箭可殺敵，也可護(hù)家?！?/p>

　　霽雪似懂非懂，卻把箭緊緊抱在懷里，像抱住整個(gè)北疆的春天。

春草又綠，雁陣北歸。

　　霽雪騎在楚霽肩頭，小手高舉小木弓，

　　對著天空呼嘯而過的雁群，發(fā)出清脆的笑聲。

　　那笑聲，像一枚小小的雁翎，

　　穿過風(fēng)雪，穿過戰(zhàn)火，

最終落在雁門關(guān)的青石板上，

成為北疆永不褪色的春訊

貞元五十七年，三月三，北疆春獵。

　　楚霽攜五歲的霽雪、三歲的春雁（次子）同赴獵場。

　　春雁生得雪白，眉目像母親，性子卻似舅舅楚鷂，一落地便蹦跳不止。

　　楚霽給兩子各一張小弓：

　　霽雪執(zhí)狼牙短弓，春雁持蜂翅小弩，

　　一黑一白，并肩立于獵旗之下，像兩只剛離巢的雛雁。

　　獵場設(shè)三重靶：

　　二十步草靶，四十步木靶，六十步飛雁靶。

　　霽雪第一箭，正中紅心，喝彩未落，

　　春雁已扣弩機(jī)，“嗖”地一聲，草靶應(yīng)聲而裂。

　　楚霽大笑：“好！雙雁齊飛，一刃一蜂！”

　　他抬手令旗，少年獵手齊聲高呼：“雛雁破云！”

　　聲浪滾過雪原，驚起雁群，遮天蔽日。

　　獵場之外，北狄暗探潛伏，

欲擒兩子以脅雁門。

夜襲營帳，卻被春雁營少年發(fā)現(xiàn)。

十五歲的少年們，以蜂火為號，雪夜圍獵，

生擒探子三人，斬首五級。

楚霽未動(dòng)刀，只命人將首級送回北狄王帳——

“雁門雛雁，已能啄狼。”

裴清婉在府中，聽捷報(bào)傳來，

手中針線一頓，指尖微顫。

她望向北方，輕聲道：“雛雁終要離巢，

但記得，巢里永遠(yuǎn)有燈?！?/p>

念雪撫她肩：“當(dāng)年你父亦這般大時(shí)，

已隨你外祖守關(guān)。別怕?！?/p>

五月初五，北狄鐵騎再犯。

楚霽令霽雪、春雁各領(lǐng)五十少年，

一為鋒矢，一為翼護(hù)，

于雪谷口設(shè)伏。

霽雪狼牙弓連射三箭，斬?cái)诚蠕h；

春雁蜂弩齊發(fā)，火矢焚敵輜重。

北狄潰退三十里，

兩子首戰(zhàn)告捷，斬首八百。

雁門關(guān)城頭，楚霽擊鼓三聲，

鼓聲震碎殘雪，

少年們舉弓齊呼：“雛雁已飛！”

凱旋日，霽雪、春雁策馬入關(guān)，

裴清婉抱臂立于城門，

兩子翻身下馬，一左一右撲進(jìn)她懷里。

霽雪獻(xiàn)北狄狼旗，

春雁獻(xiàn)斷刃蜂矢，

裴清婉淚濕衣襟，卻笑得明亮：

“回家吃飯，娘給你們蒸了雁翎糕?！?/p>

遠(yuǎn)處，楚霽與念雪并肩而立，

看著兩子背影，

仿佛看見當(dāng)年的自己與楚瑤，

在春草未生時(shí)，

便已振翅，

飛向?qū)儆谒麄兊倪|闊天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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