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透過樹葉的縫隙照下來,光點在地上晃啊晃的。我抱著父親,感覺他身上的熱氣快要把我也烤化了。坐了不知道多久,腿麻得像不是自己的,可一動彈就頭暈眼花。不行,不能就這么等著。爹燒得越來越厲害,嘴唇都開始發(fā)紫了。我咬著牙站起來,背起父親接著往前走。
腳下全是爛泥和樹葉,滑得要命。每走一步都要晃三晃,好幾次差點一頭栽進旁邊的山溝里。后背上的傷口火辣辣地疼,肯定是又裂開了,血順著脊梁骨往下流,黏糊糊的難受得緊。爹在我背上哼唧了兩聲,聲音細得跟蚊子叫似的。我趕緊騰出一只手托了托他,"爸,再堅持會兒,咱們馬上就能出去了。"這話是說給爹聽的,其實也是說給我自己聽的。
走了約莫半個鐘頭,前面突然傳來嘩啦啦的水聲。我心里一動,有水就有人!我咬緊牙,使出最后一點力氣朝著水聲的方向走去。撥開擋路的 bushes,眼前豁然開朗——一條山澗橫在面前,水漲得老高,渾黃的水咕嘟咕嘟地往下沖,看著就讓人眼暈。對岸影影綽綽的好像有山路,可這山澗怎么過?。?/p>
我把爹小心翼翼地放在一塊稍微平整點的大石頭上。他已經(jīng)燒得迷迷糊糊的,眼睛閉得緊緊的,出氣多進氣少。我蹲下來,用手掬起山澗里的冷水往他臉上拍。冰涼的水激得他哆嗦了一下,嘴巴張了張,卻沒發(fā)出聲音。
"爸,你醒醒?。“?!"我急得聲音都抖了,使勁掐了掐他的人中。爹的眼皮動了動,總算睜開一條縫,眼神渙散地看著我。
就在這時候,我眼角瞥見對岸好像有個人影在動。我心里咯噔一下,不會是陳志強他們追上來了吧?趕緊把爹往石頭后面挪了挪,自己也躲起來,只露出半只眼睛往對岸看。
霧氣蒙蒙的,看不真切。那人背著個大背簍,手里好像還拿著什么東西,在岸邊慢慢走著。看打扮不像陳志強那幫人。我心里突然冒出個念頭——也許是進山采藥的人?
這個念頭一起,我立馬又被自己壓下去了。不行,萬一是陳志強他們的同伙怎么辦?可轉(zhuǎn)念一想,爹這個樣子,再不找醫(yī)生恐怕就真的不行了。就算是龍?zhí)痘⒀?,我也得闖一闖!
我深吸一口氣,從石頭后面走出來,朝著對岸使勁喊:"喂!那邊有人嗎?能幫幫我們嗎?"
聲音在山谷里蕩開,傳出去老遠。對岸的人影停下了,轉(zhuǎn)過身朝這邊看。我使勁揮著手,生怕他看不見。那人愣了一下,然后也朝我揮了揮手,大聲問:"你是誰?怎么跑到那里去了?"
聲音聽著挺年輕,是個男的。我心里稍微踏實了點,又喊:"我是紅星村的,我爹生病了,我們想進山找醫(yī)生,結(jié)果迷路了!"
那人皺著眉頭,仔細打量了我們半天,又問:"山澗漲水了,你們怎么過去的?"
我心里一緊,知道這話問得有毛病。這個季節(jié)山澗根本不該有這么大的水,除非是剛下過大雨。我趕緊想了個借口:"我們昨天就進山了,沒想到晚上下大雨,被困在山洞里了。"
那人還是一臉懷疑,沒說話。我急得不行,爹的臉色越來越差了。突然,我想起剛才逃跑的時候,被陳志強撕破的學(xué)生證碎片還在口袋里呢!我趕緊掏出來,舉在手里朝對岸喊:"我叫林桂枝,是今年的高考生!這是我的學(xué)生證,你看!"
說完我把學(xué)生證碎片高高舉起,希望他能看清楚上面的照片和名字。那人瞇著眼睛看了半天,好像終于信了,朝我喊:"你等著,我繞到上游淺灘那里過去!"
說完他就轉(zhuǎn)身鉆進樹林里不見了。我長長松了口氣,一屁股坐在石頭上,才發(fā)現(xiàn)后背的衣服都被冷汗?jié)裢噶?。爹還在昏迷著,我趕緊又掬了些冷水給他擦臉。
等了大概一刻鐘,就聽見下游傳來嘩啦嘩啦的水聲。我探頭一看,是那個人正踩著水里的石頭往這邊過呢。水流太急,好幾次差點把他沖下去。我趕緊站起來,緊張地看著他一步一步地靠近。
總算上了岸,他甩了甩腳上的水,朝我走過來。這時候我才看清楚,是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男人,穿著洗得發(fā)白的藍布褂子,背著個半滿的藥簍,長得挺精神,就是眉毛皺得緊緊的,一臉警惕地看著我。
"你爹怎么樣了?"他開口就問,聲音挺沉穩(wěn)。
我趕緊讓開:"燒得厲害,剛才還咳血了...你能不能救救他?"
他沒說話,蹲下去伸出兩根手指搭在爹的手腕上,又翻開眼皮看了看,眉頭皺得更緊了。"肺熱咳喘,得趕緊降溫。"他說著,從藥簍里拿出個油紙包,打開里面是些曬干的草藥。他抓了一把塞進嘴里嚼爛,然后敷在爹的額頭上。
冰涼的草藥敷在額頭上,爹舒服地哼唧了一聲。我這才注意到,這個年輕人手指關(guān)節(jié)處有層薄繭,指甲縫里都是藥草汁的顏色??雌饋碚娴南駛€懂行的。
"你是醫(yī)生?"我忍不住問。
"不算醫(yī)生,家里開中藥鋪的。"他說著,突然皺起眉頭看我的后背,"你受傷了?"
我這才想起來后背還在流血,估計是滲出來了。我趕緊往旁邊躲了躲:"沒事,剛才摔了一下,蹭破點皮。"
他卻不聽,伸手就來掀我的衣服。我嚇了一跳,趕緊往后退。他動作一頓,有些尷尬地收回手:"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只是看你流了不少血,我這里有金瘡藥,止血效果挺好的。"
說著,他從藥簍里拿出另一個油紙包遞給我。我打開一看,是黑乎乎的藥膏,透著一股草藥味。我猶豫了一下,還是道謝接過來了。
"這里不方便處理,我先幫你簡單包扎一下,我們趕緊離開這里。"他說著,開始用砍刀砍旁邊的樹枝。
"我們?nèi)ツ膬喊。?我一邊問,一邊幫他遞樹枝。
"前面半山腰有個采藥人搭的草棚,先去那里避避。"他手腳麻利地削著樹枝,"我叫趙衛(wèi)東,你呢?"
"林桂枝,你叫我桂枝就行。"我?guī)退褬渲壋梢粋€簡易的擔(dān)架,"真是太謝謝你了,要不是遇到你..."
"別說這個了,趕緊把你爹抬上去。"趙衛(wèi)東打斷我,彎下腰把爹輕輕抱到擔(dān)架上。
我看著他胳膊上結(jié)實的肌肉,心里突然覺得安定了不少。兩個人抬著擔(dān)架往山上走,路更陡了,好幾次我都差點滑倒,都是趙衛(wèi)東及時扶住我。
"你小心點。"他扶著我的胳膊說,手指碰到我胳膊上的擦傷,我忍不住瑟縮了一下。他低頭看了看我的傷口,沒說話,從藥簍里又拿出一小團草藥遞給我:"嚼爛了敷在傷口上,能消炎。"
我接過來放進嘴里,有點苦,還有點澀。走了大概一個多小時,前面終于出現(xiàn)一個小草棚。趙衛(wèi)東喊了兩聲,里面出來兩個年輕小伙子。
"東哥,你可回來了!"其中一個高個子喊道,看見我們抬著擔(dān)架,趕緊過來幫忙,"這是咋了?"
"路上遇到的,她爹病得厲害。"趙衛(wèi)東簡單解釋了一下,指揮著把爹抬進草棚,"小虎,你去燒點熱水。石頭,把我的藥箱拿來。"
兩個小伙子聽了趕緊忙活起來。草棚不大,但收拾得挺干凈,角落里堆著干草,中間有個破灶臺。趙衛(wèi)東把爹安頓好,就開始翻藥箱準(zhǔn)備給爹看病。
我在旁邊看著,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陳志強他們會不會找到這里來。趙衛(wèi)東好像看出了我的擔(dān)心,一邊搗藥一邊說:"你放心,這里很少有人來。等下我讓小虎先送你去鎮(zhèn)上,我留下照顧你爹。"
我心里一暖,剛想道謝,就聽見外面有人喊:"強子哥,這邊好像有個草棚!要不要進去看看?"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是陳建國的聲音!他們真的找過來了!
趙衛(wèi)東也聽見了,臉色一變,立刻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小虎和石頭也停下手里的活,緊張地看著門口。草棚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陳志強罵罵咧咧的聲音也傳了進來:
"媽的,跑這么快,累死老子了!進去看看,說不定就躲里面了!"
趙衛(wèi)東快速走到門口,小心地撥開草簾縫隙往外看了一眼,回頭對我們壓低聲音說:"三個人,都帶著家伙。"
我渾身發(fā)抖,下意識地往爹身邊靠。趙衛(wèi)東想了想,對小虎和石頭打著手勢:"帶病人從后門走,進密林躲起來。"然后轉(zhuǎn)向我,"你跟他們走,我去引開他們。"
"那你怎么辦?"我著急地問。
"別管我,快走!"趙衛(wèi)東催促道,外面已經(jīng)傳來了拉草簾的聲音。
小虎和石頭趕緊抬起擔(dān)架往后門跑。我看著趙衛(wèi)東堅定的眼神,咬了咬牙,跟在他們后面沖進了密林。剛跑出沒幾步,就聽見身后傳來陳志強氣急敗壞的吼聲:
"林桂枝!你他媽給我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