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斯的手指死死攥住那把銀色鑰匙,玫瑰紋章的棱角嵌入掌心,帶來尖銳的刺痛。這點疼痛卻像錨點,將他從目睹艾麗絲虛影消散的巨大空洞中短暫拽回現(xiàn)實。古堡在腳下瘋狂震顫,如同垂死巨獸的痙攣。頭頂?shù)鸟讽?,那些曾?jīng)描繪著輝煌星圖的古老石雕,此刻正大塊大塊地剝落、墜落,砸在布滿灰塵的銀白平臺上,發(fā)出沉悶的巨響,激起嗆人的煙塵。每一次震動都讓腳底不穩(wěn),仿佛整個星隕之臺隨時會分崩離析,墜入下方被銀白幾何繭封閉的、死寂的深淵。
通道深處傳來的嚎叫已徹底失去人形。那是一種混合了高頻嘶鳴與低頻悶吼的、令人牙酸的噪音,充滿了純粹的惡意與撕裂的痛苦。紫黑色的能量脈絡(luò)在彌漫的煙塵中如同粗壯的血管般搏動、膨脹,勾勒出一個正在急速扭曲、變形的巨大輪廓。假卡爾——或者說,占據(jù)卡爾軀殼的“織網(wǎng)者”仆從——正在完成最后的蛻變。腐敗的氣息如同實質(zhì)的浪潮,洶涌撲來,帶著血肉腐爛和硫磺燃燒的混合惡臭,幾乎令人窒息。
“艾麗絲…”詹姆斯喉嚨干澀,那個名字帶著血腥味。他最后看到的,是她眼中深如淵海的不舍與決絕。坐標——λ-7-γ——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意識深處,伴隨著她最后的囑托:找到真正的卡爾,找到星核的備份,重啟真正的“歸零協(xié)議”!這微弱的希望,是她在徹底的湮滅前,為他點燃的唯一火種。
沒有時間悲傷!求生的本能和艾麗絲賦予的使命如同電流般貫穿全身。他猛地轉(zhuǎn)身,將考古錘塞回腰間皮套,目光如鷹隼般掃視著這個正在崩塌的、空曠得令人絕望的星隕之臺。出口在哪里?那扇他們費盡千辛萬苦才打開的、通往此地的厚重石門,早已在之前的能量沖擊和塌方中被堵死,巨大的碎石堆成了無法逾越的墳?zāi)?。平臺邊緣之外,只有冰冷死寂的深淵,以及那個散發(fā)著不祥氣息的銀白幾何繭。
鑰匙!他攤開手掌,那枚小小的銀色鑰匙在煙塵彌漫的昏暗中,散發(fā)著微弱卻純凈的柔光。鑰匙柄上那朵玫瑰紋章,此刻似乎帶著一絲溫?zé)?。?7-γ… 這個坐標指向何處?它絕不可能就在這即將毀滅的古堡之內(nèi)!艾麗絲的聲音在腦中回響:“星核的備份…” 備份!一個文明的火種,怎么可能沒有后路?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大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zhuǎn)。星隕之臺,星圖陣列… 那些曾經(jīng)流淌星云微光的凹槽如今只剩下干涸的溝壑,如同大地龜裂的傷口。他的目光猛地鎖定在陣列中心——那枚布滿裂紋、深處曾閃爍著幽藍星光的星核!此刻它黯淡無光,如同死去的心臟。但就在星核基座的下方,一個不起眼的、只有巴掌大小的圓形凹槽吸引了他的注意。凹槽的邊緣,雕刻著極其細微、幾乎被塵埃掩蓋的紋路。
詹姆斯的心跳驟然加速。他幾乎是撲了過去,跪在冰冷的平臺金屬上,不顧碎石的飛濺和越來越近的恐怖嘶吼,用袖子瘋狂地擦拭那個凹槽。灰塵拂去,露出清晰的輪廓——那是一個完美的、與手中鑰匙形狀完全吻合的鎖孔!而在鎖孔周圍,一圈細密的、與鑰匙柄上玫瑰紋章一模一樣的浮雕,正散發(fā)著若有似無的微光!
希望!如同絕境中的閃電!
“呃啊——?。?!”
一聲足以撕裂耳膜的咆哮在身后炸響!濃重的、帶著血腥味的黑暗瞬間吞噬了僅存的光線。詹姆斯甚至來不及回頭,一股令人靈魂凍結(jié)的恐怖威壓如同萬噸巨石般轟然壓下!他全身骨骼都在呻吟,肺部被擠壓得無法呼吸。他猛地將鑰匙對準鎖孔,用盡全身力氣狠狠插下!
“咔嚓?!?/p>
一聲清脆的機括咬合聲,在震耳欲聾的崩塌聲和怪物的嘶吼中,顯得如此微弱,卻又如此清晰。
“嗡——?。?!”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強行拉長、扭曲。一股無法用顏色形容的光輝——它既不是銀白,也非幽藍,更像是無數(shù)種光譜被強行壓縮、融合后爆發(fā)的本源之光——以那個小小的鎖孔為中心,猛然爆發(fā)開來!光芒瞬間吞噬了詹姆斯,吞噬了崩塌的碎石,吞噬了彌漫的煙塵,甚至短暫地壓制了通道口那翻騰的紫黑邪能!
詹姆斯感覺自己被拋入了一個光的漩渦。沒有重量,沒有方向,只有純粹的能量洪流沖刷著每一寸感官。他仿佛看到了扭曲的星河在眼前飛速倒退,看到了破碎的維度屏障如同玻璃般裂開又彌合,看到了難以名狀的巨大陰影在光流的間隙中一閃而逝。λ-7-γ!這個名字在他意識中轟鳴,仿佛一個精確的導(dǎo)航信標,牽引著這道光的洪流,撕開空間的帷幕,向著宇宙深處某個未知的角落疾馳而去!
傳送!這是跨越星際的傳送!星隕之臺根本不是終點,它只是一個古老的傳送樞紐!那把玫瑰鑰匙,正是啟動這最后逃生通道的密鑰!艾麗絲… 她賭對了!
然而,就在這純粹光流的包裹中,一個冰冷、滑膩、充滿惡意的意念,如同附骨之疽,強行刺入了他的意識!
“你…逃不掉…蟲子…”
是假卡爾!或者說,是“織網(wǎng)者”本體的意志!它竟然能追蹤并侵入這超越維度的傳送通道!那意念如同億萬根冰冷的針,狠狠扎向詹姆斯的靈魂深處,試圖凍結(jié)他的思維,瓦解他的意志。傳送的光流開始劇烈波動、扭曲,光怪陸離的色彩中滲入了令人作嘔的紫黑斑塊,如同污血滴入清水。空間撕裂的尖嘯聲在耳邊響起,仿佛整個傳送通道隨時會崩潰,將他們拋入未知的、充滿空間亂流的可怕虛空!
“滾出去!”詹姆斯在意識深處發(fā)出野獸般的咆哮。劇烈的痛苦幾乎讓他精神渙散,但艾麗絲消散前的眼神,星核深處那點紫金火星的閃爍,以及手中鑰匙傳來的、微弱卻堅定的暖意,匯聚成一股不屈的洪流!守護!修復(fù)!終結(jié)陷阱!這些烙印在他靈魂深處的執(zhí)念,此刻如同燃燒的恒星,爆發(fā)出抵御外邪的熾熱光輝!那侵入的冰冷意念如同碰到烙鐵般猛地收縮了一下,發(fā)出一聲尖銳的、充滿憤怒和驚異的嘶鳴。
“砰——?。?!”
一聲仿佛宇宙初開般的巨響在意識中炸裂!包裹他的光流驟然收縮、坍縮,然后猛烈地炸開!
所有的聲音、光線、扭曲感瞬間消失。
死寂。
冰冷、堅硬、帶著金屬質(zhì)感的觸感從身下傳來。詹姆斯重重地摔落在地,巨大的沖擊力讓他眼前發(fā)黑,五臟六腑都移了位,喉頭一甜,一股腥熱的液體涌了上來。他劇烈地咳嗽著,吐出帶著血絲的唾沫,掙扎著撐起身體。
眼前并非預(yù)想中充滿先進科技感的避難所,也沒有溫暖的燈光。只有一片無邊無際、令人絕望的黑暗。絕對的、吞噬一切光線的黑暗??諝獗?、稀薄,帶著一股… 難以形容的、如同宇宙塵埃般古老、寂滅的味道。他仿佛置身于一個巨大的、空無一物的金屬腔體內(nèi)部,又或者… 是漂浮在星核內(nèi)部那片死寂的數(shù)據(jù)庫廢墟之中?不,觸感是真實的,冰冷的地板延伸向黑暗深處。
他摸索著,指尖觸碰到一個熟悉的輪廓——那枚玫瑰鑰匙!它靜靜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散發(fā)著微弱卻穩(wěn)定的銀色柔光,如同黑暗宇宙中唯一的一顆孤星。正是這微光,勉強映照出他身周方寸之地:光滑、冰冷、呈現(xiàn)出啞光深灰色的金屬地板,向四周延伸,消失在濃稠的黑暗里??床坏綁Ρ?,看不到穹頂,只有一片虛無。
“艾麗絲… 卡爾…”他喘息著,呼喚著,聲音嘶啞,在這片死寂的空間里微弱得如同嘆息,瞬間就被無邊的黑暗吞沒。沒有回音,只有自己粗重的呼吸和擂鼓般的心跳。
成功了?失敗了?這里是λ-7-γ坐標點嗎?那個所謂的“火種”協(xié)議啟動的避難所?星核的備份又在哪里?為什么只有一片死寂的黑暗?
就在這時,一點微弱的、幾乎被忽略的亮光,在他前方不遠處的地面上,極其緩慢地… 亮了起來。
不是鑰匙的銀光,而是一種極其黯淡、仿佛隨時會熄滅的… **幽藍色**光點。微弱,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熟悉感。
詹姆斯屏住呼吸,掙扎著向那點亮光爬去。冰冷的地板摩擦著他受傷的手臂,帶來陣陣刺痛。他顧不上了。靠近了,更近了…
那是一個小小的、嵌入地面的圓形觀察窗,由某種異常堅固的透明材質(zhì)構(gòu)成。窗下,是一個深不見底的垂直通道。而在那通道深處,距離觀察窗極遠的地方,懸浮著一枚物體。
一枚布滿了蛛網(wǎng)般裂紋、核心區(qū)域卻依然散發(fā)著極其微弱、如同風(fēng)中殘燭般的幽藍色光暈的… **星核**!
比星隕之臺那枚要小得多,只有拳頭大小,但它散發(fā)出的那種秩序、法則的氣息,盡管微弱,卻與記憶中星核的波動同源!
“火種…”詹姆斯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手指緊緊摳住觀察窗冰冷的邊緣。這就是備份!這就是艾麗絲說的希望!星核還在!雖然它看起來如此殘破,如此虛弱,那幽藍的光暈隨時可能徹底熄滅。
就在他的注視下,那枚微縮星核表面幽藍的光暈,極其微弱地、卻無比清晰地… **又閃爍了一次**。
仿佛在回應(yīng)他的到來。
仿佛在證明… 火種未熄。
然而,就在這微弱閃爍的幽藍光暈邊緣,一點極其細微、幾乎難以察覺的… **紫黑色光斑**,如同霉菌般,悄然浮現(xiàn),并緩慢地… **擴散**了一點點。
詹姆斯的血液瞬間凝固。
它… 也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