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里的掛鐘指向下午三點，淘淘踮起腳尖，從最上層的櫥柜里取出那套青花瓷調料罐。五十二年的時光在這些瓷器上留下了細微的裂紋，就像他自己眼角的皺紋一樣，記錄著歲月的痕跡。
"最后一次使用你們了。"淘淘輕聲對調料罐說，用抹布輕輕擦拭罐身上積累的薄灰。他的手指撫過每一個罐子——鹽罐邊緣有個小缺口，那是樂迪第一次幫忙洗碗時不小心碰到的；糖罐底部有道細紋，來自多多五歲生日那天打翻的果汁。
倉庫里堆滿了半空的紙箱，淘淘正把廚房用具一件件收進去。那把木柄鍋鏟已經(jīng)用得發(fā)亮，手柄上刻著"超級飛俠專供"幾個歪歪扭扭的字，是金寶十歲時用瑞士軍刀刻上去的。淘淘笑了笑，沒有把它放進紙箱，而是單獨放在一旁。
"咚咚咚。"一陣輕柔的敲門聲從飯店前門傳來。
淘淘擦了擦手，穿過空蕩蕩的餐廳。陽光透過窗戶斜斜地照在那些曾經(jīng)坐滿客人的木桌上，地板上投下長長的影子。
"來了來了。"他拉開大門，午后的陽光里站著樂迪，手里還捧著一盒新鮮的草莓。
"淘淘！我剛好路過，想問問今晚..."樂迪的聲音戛然而止，他的目光越過淘淘的肩膀，落在餐廳里打包好的桌椅和墻面上留下的空白痕跡上，"這是...在裝修嗎？"
淘淘接過草莓盒子，側身讓樂迪進來："進來坐吧，正好我泡了茶。"
樂迪跟著淘淘走進廚房，看到灶臺上正在冒熱氣的茶壺和兩個倒扣的茶杯。他的目光掃過那些打包到一半的箱子，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
"淘淘，到底發(fā)生什么事了？"樂迪的聲音里帶著不安，"你為什么要收拾這些東西？"
淘淘往茶杯里注入熱水，茶葉在杯中舒展。"今天是淘淘飯店最后一天營業(yè)了。"他說得很平靜，但握著茶壺的手微微顫抖，"明天就有人來接手這家店了。"
"什么？"樂迪的茶杯差點脫手，"為什么突然...我是說，這家店不是經(jīng)營得很好嗎？"
淘淘拉開抽屜，取出一本厚厚的相冊，封面上燙金的"淘淘飯店50周年紀念"已經(jīng)有些褪色。"不是突然決定的，樂迪。我已經(jīng)考慮兩年了。"他翻開相冊，第一頁是年輕時的淘淘站在新開張的飯店門口，笑容燦爛，"五十二年，夠長了。"
樂迪看著照片，又環(huán)顧四周，突然意識到什么："所以今天這些收拾...是在準備告別？"
淘淘點點頭，從架子上取下一個小木盒："來，給你看些東西。"
木盒里是一疊泛黃的紙片，最上面一張寫著"超級飛俠特供菜單"。樂迪小心翼翼地拿起來，發(fā)現(xiàn)上面畫著歪歪扭扭的飛機和機器人圖案。
"這是..."樂迪的眼睛亮了起來。
"你們小時候來吃飯時自己設計的菜單。"淘淘笑著說，"記得嗎？金寶堅持要有'火箭燃料果汁'，多多非要加上'變形金剛炒飯'。"
樂迪的手指輕輕撫過那些稚嫩的筆跡："我還以為這些早就丟了...你居然都保存著。"
"還有這個。"淘淘從柜臺下搬出一本更大的冊子，封面用彩筆涂鴉著"超級飛俠的專屬留言簿"。
翻開第一頁，是樂迪七歲時歪歪扭扭的留言："淘淘叔叔的飯最好吃！我長大要當飛行員，給淘淘送食材！"后面還畫了個笑臉。
樂迪的眼眶突然紅了："你真的...都留著..."
"每一張。"淘淘輕聲說，"五十二年來，每個?？偷牧粞?、每個孩子的涂鴉、每張?zhí)貏e的訂單...都在這里。"
廚房里一時安靜下來，只有茶水的熱氣在兩人之間裊裊上升。樂迪深吸一口氣，突然站起來："不行，不能就這樣結束！至少...至少應該有個正式的告別。"
淘淘還沒來得及回答，樂迪已經(jīng)掏出手機快速撥號："喂，金寶？是我...對，立刻召集所有人...什么場合？淘淘飯店的最后晚餐！"
"樂迪，不用這么..."淘淘想阻止，但樂迪已經(jīng)掛斷電話，眼睛閃閃發(fā)亮。
"已經(jīng)安排好了！"樂迪興奮地說，"六點整，所有超級飛俠成員都會來。這是命令！"他模仿著金寶嚴肅時的語氣，逗得淘淘笑出聲來。
"好吧好吧。"淘淘搖搖頭，走向冰箱，"那得準備些特別的菜才行。"
樂迪卷起袖子："我來幫忙！先從哪開始？"
淘淘從架子上取下那把他珍藏的木柄鍋鏟："就用這個吧，最后一次。"
兩人在廚房里忙碌起來，樂迪切菜的動作雖然生疏但很認真，淘淘則熟練地掌控著火候。鍋鏟與鐵鍋碰撞的聲音在廚房里回響，就像過去五十二年里的每一天一樣。
"對了，"淘淘突然想起什么，"你知道接手飯店的是誰嗎？"
樂迪搖搖頭，好奇地等待答案。
"是小美，記得嗎？就是以前常坐在角落那個位置，總點蔬菜湯和米飯的小女孩。"淘淘指了指靠窗的桌子，"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從烹飪學校畢業(yè)了，說要保留飯店的風格，再加些自己的創(chuàng)意。"
樂迪切菜的手停了下來："是她啊...我記得她總是安靜地看書寫作業(yè)，你經(jīng)常多送她一份甜點。"
"是啊，時間過得真快。"淘淘把炒好的菜裝盤，"她奶奶是我最早的一批顧客，現(xiàn)在孫女要來延續(xù)這個味道了。"
傍晚的陽光漸漸變成金色，透過窗戶灑在料理臺上。樂迪突然停下手中的活，認真地看著淘淘："謝謝你，淘淘。"
"謝我什么？"
"謝謝你五十二年來做的每一頓飯，謝謝你記得我們每個人的口味，謝謝你..."樂迪的聲音有些哽咽，"謝謝你保存了這么多回憶。"
淘淘拍了拍樂迪的肩膀，沒有說話，但眼睛里閃爍著同樣的情感。
五點半，飯店的門被推開，金寶、多多、小愛、酷飛等超級飛俠成員陸續(xù)到來，每個人手里都拿著禮物或食材。很快，原本冷清的餐廳又熱鬧起來，就像過去的每一天一樣。
"淘淘！聽說這是最后一天了？"多多夸張地捂住胸口，"我的心要碎了！"
小愛已經(jīng)紅了眼眶："我從小吃到大的蛋包飯...以后怎么辦？"
金寶清了清嗓子："各位，今晚我們要給淘淘一個難忘的告別。首先..."他從身后拿出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這是我們共同準備的禮物。"
淘淘打開盒子，里面是一本嶄新的相冊，扉頁上寫著"致淘淘：感謝你喂飽了我們的童年和青春"。翻開第一頁，是超級飛俠全員在飯店門口的合影，照片上的日期正是今天。
"你們..."淘淘的聲音有些顫抖。
"別急著感動，"酷飛插嘴道，"后面還有呢！"
接下來的每一頁都是不同時期的合影、手寫的食譜、手繪的感謝卡...甚至還有幾張皺巴巴的兒童畫，被精心裱在了相冊里。
"我們聯(lián)系了能找到的所有老顧客，"樂迪解釋道，"請他們貢獻一些回憶。"
淘淘輕輕撫過這些照片和畫作，每一張都喚起一段往事。當他翻到最后一面時，發(fā)現(xiàn)是一張空白頁，上面寫著："待續(xù)——由小美書寫新的篇章"。
就在這時，門鈴再次響起。一個扎著馬尾辮的年輕女孩站在門口，手里捧著一束向日葵。
"小美？"淘淘驚訝地迎上去，"你怎么..."
"樂迪先生聯(lián)系了我，"小美靦腆地笑著，"我想提前一天來...參與這個特別的時刻。"
樂迪接過花束遞給淘淘："新老交替，不是嗎？"
晚餐在歡聲笑語中進行，每個人都點了自己最愛的菜，淘淘和小美一起在廚房忙碌。當最后一道甜點上桌時，淘淘舉起茶杯："敬五十二年的淘淘飯店，也敬它即將開始的新旅程。"
"敬淘淘！"所有人齊聲說，茶杯在空中相碰。
夜深了，客人們陸續(xù)離開，只剩下淘淘和小美在收拾最后的餐具。
"這個給你。"淘淘從抽屜里取出一個牛皮紙信封，"里面是所有祖?zhèn)魇匙V的秘訣，還有...經(jīng)營這家店的心得。"
小美鄭重地接過信封："我會好好珍惜的，淘淘叔叔。我保證保留飯店的靈魂，也會加入一些健康的新元素。"
淘淘滿意地點點頭，環(huán)顧四周，目光在每一個角落停留，仿佛要把這里的一切都刻進記憶里。
"明天就交給你了。"他最后說道，輕輕關上了廚房的燈。
月光透過窗戶，照在空蕩蕩的餐廳里。五十二年的故事在這里落幕，而新的篇章，正等待著被書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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