凈水湖深處,從來不是凡人可以踏足的禁地。這里沒有喧囂,只有水流永恒的低語,如同最古老、最安眠的搖籃曲。光線在這里被湖水層層過濾,只留下一種奇異的、流動的藍色,朦朧而深邃,仿佛沉入了億萬年前凝固的星空。巨大的、形態(tài)奇異的珊瑚礁無聲矗立,表面覆蓋著發(fā)出柔和熒光的苔蘚,像是沉沒宮殿的殘垣斷壁,又像是凝固的夢境本身。偶爾有通體近乎透明、只帶著一抹銀線的小魚,排成沉默的隊伍,優(yōu)雅地滑過王默的視野邊緣,它們的鱗片折射著水光,如同散落的星辰碎片。
王默就懸浮在這片夢幻般的蔚藍之中。她微微蜷縮著身體,長發(fā)如同浸透墨汁的海藻,在緩慢涌動的水流里輕輕飄散開,拂過她的臉頰。水流溫柔地托舉著她,沒有冰冷刺骨,只有一種奇異的、令人昏昏欲睡的暖意,包裹著她每一寸肌膚。這里太安靜了,靜得能聽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微弱回響,靜得仿佛時間本身都已沉沉睡去。
一個身影悄無聲息地靠近。水王子。
他仿佛就是這純凈之水凝結(jié)成的精靈。銀藍色的長發(fā)如同最柔順的水流,隨著湖水的韻律無聲飄拂。他的肌膚帶著一種非人的冷玉光澤,在水光映照下近乎透明,能隱約看到其下淡藍色的、流淌著生命力的脈絡。他穿著深藍近乎墨色的長袍,袍角在水波中散開,如同墨汁滴入清水,暈染出神秘莫測的紋路。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雙眼睛,剔透的冰藍色,比這凈水湖最深處的寒冰更純粹,更空靈,此刻正專注地凝視著懸浮在柔光中的王默。
他伸出手。那手指修長,指節(jié)分明,帶著玉石般的質(zhì)感。他的指尖輕輕觸碰王默的臉頰。
一種難以言喻的沁涼感瞬間滲透進來,奇異地將包裹著她的那份暖意中和,帶來一種無法形容的舒適。這觸碰輕得像一片羽毛的墜落,卻讓王默從那種半夢半醒的迷蒙狀態(tài)中微微激靈了一下。她濃密的睫毛顫動起來,像是被驚擾的蝶翼。
“水王子……”她的聲音在水里聽起來有些模糊,帶著水流的震顫,像一串細碎的氣泡。
水王子冰藍色的眼眸里,那亙古不變的平靜湖面似乎被投入了一顆極小的石子,漾開一絲難以察覺的漣漪。那漣漪極其細微,轉(zhuǎn)瞬即逝,卻足以打破那完美神祇般的疏離感。他沒有回答,只是指尖的涼意稍微加重了一點點,沿著她的顴骨輪廓,輕輕拂過。
“這里……好安靜,”王默努力睜大眼睛,想更清晰地捕捉他的神情,“安靜得……有點可怕?!彼⒉皇钦娴暮ε拢皇沁@片絕對的寂靜和奇異的美麗,讓她產(chǎn)生一種不真實的漂浮感,仿佛靈魂隨時會脫離軀殼,徹底融化在這片藍色的虛無里。
水王子終于開口,他的聲音直接穿透水流,清晰地抵達王默的耳畔,如同冰晶在寂靜的深夜里相互碰撞,清冽、干凈,帶著一種非塵世的質(zhì)感:“凈水之心,本就如此?!彼哪抗饴舆^她微微蹙起的眉心,“你不習慣?”
王默誠實地搖搖頭,又點點頭,臉微微有些發(fā)燙,幸好在這幽暗的水底并不明顯:“有點……太靜了。但……很美?!彼D了頓,鼓起勇氣,聲音很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你……你在這里,也總是這樣一個人嗎?”
這個問題似乎讓水王子怔了一下。他那雙冰藍色的眼眸凝視著她,深處有什么東西在緩慢地流轉(zhuǎn)、沉淀。湖底永恒不變的寂靜,在這一刻似乎也變得更加厚重,如同無形的紗幔層層垂落。時間在水流的低語中仿佛被拉長、凝固。
“水,無謂孤獨?!彼罱K開口,聲音依舊清冽平穩(wěn),像一塊沉入湖底萬年不化的寒冰,聽不出任何情緒的波瀾。然而,就在他話音落下的瞬間,他那近乎透明的指尖,卻極其輕微地蜷縮了一下,仿佛想要抓住什么,又迅速松開,恢復了那副不染塵埃的姿態(tài)。
王默的心,卻因為這個細微的動作,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輕輕蕩漾開一圈漣漪。她捕捉到了那瞬間的、幾乎難以察覺的猶豫。這猶豫像一道微弱的光,刺破了水王子那完美神祇般的外殼,讓她窺見了一點點內(nèi)里真實的存在。一種混合著心疼和難以名狀的親近感,悄然在她心底滋生、蔓延。她看著他,眼神專注,帶著一種想要穿透那層冰冷外殼的執(zhí)著。
“可是……”她剛想說什么,聲音卻被水流溫柔地吞沒。
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上方那片寧靜的、如同凝固藍寶石般的湖水穹頂,毫無征兆地被撕裂開一道巨大的、扭曲的裂口。濃稠得化不開的墨綠色毒霧如同有生命的巨蟒,瘋狂地翻滾涌出,帶著令人作嘔的腥甜氣息,瞬間污染了大片澄澈的水域。那毒霧所過之處,原本散發(fā)著柔和熒光的珊瑚礁迅速黯淡、枯萎,表面覆蓋上一層令人心悸的灰敗死氣。幾條來不及躲閃的透明小魚,被毒霧輕輕一觸,身體立刻僵硬、變黑,如同焦炭般沉向幽暗的湖底,連一絲掙扎都來不及發(fā)出。
“呃!”王默猝不及防,只覺得一股陰冷刺骨、帶著強烈腐蝕性的氣息猛地撞入胸腔。肺部像是被無數(shù)冰針狠狠刺穿,劇痛伴隨著窒息感瞬間攫住了她!眼前的一切——水王子、發(fā)光的珊瑚、流動的藍色——都開始劇烈地晃動、扭曲、褪色,像一幅被水浸壞的油畫。冰冷和黑暗如同無數(shù)只手,從四面八方拽著她下沉。她徒勞地伸出手,卻抓不住任何東西,只有冰冷的水流從指縫間無情溜走。喉嚨里發(fā)出破碎的嗚咽,意識像斷線的風箏,急速飄遠。
“默!”
一聲低喝,如同冰層炸裂!水王子的聲音失去了所有的平靜,只剩下一種近乎狂暴的冷冽。
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
王默在急速沉墜的窒息感中,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抬起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視野里,水王子的身影是她唯一能抓住的焦點。
他動了。
不再是那個靜立于水波之中、不染塵埃的神祇。他整個人化作了一道凌厲無匹的寒光!深藍的長袍在水流中驟然鼓蕩,如同被颶風撕裂的旗幟,獵獵作響。那瞬間爆發(fā)出的氣勢,不再是水的溫柔包容,而是深海之下積蓄萬載、足以撕裂天地的絕對力量!他猛地抬手,五指張開,對準那狂暴涌下的墨綠毒霧。
“凈!”
一個字,短促,冰冷,帶著不容置疑的審判意味。
以他掌心為中心,純凈得近乎刺眼的冰藍色光芒轟然爆發(fā)!那光芒并非火焰般的灼熱,而是極致的、凍結(jié)萬物的寒冷!光芒所及之處,瘋狂翻滾的毒霧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的、絕對零度的嘆息之壁。墨綠色的猙獰形態(tài)瞬間凝固,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咔嚓”聲,仿佛被瞬間凍結(jié)的黑色冰河。洶涌的攻勢被這純粹到極致的凈化之力硬生生扼住、凍結(jié)!那冰藍色的光暈持續(xù)擴散,霸道地將被污染的水域強行“清洗”,重新奪回凈水湖的澄澈。
王默肺里的痛苦驟然減輕,冰冷的空氣重新涌入。她貪婪地呼吸著,視線也清晰了幾分。她看到水王子懸浮在冰藍光暈的中心,銀藍長發(fā)在激蕩的水流中狂舞,那張俊美絕倫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種近乎神性的冷漠與決絕。冰藍色的眼眸深處,燃燒著王默從未見過的、足以焚毀一切的冰冷火焰。他像一尊降世的冰霜戰(zhàn)神,以絕對的威能鎮(zhèn)壓著污穢。
然而,這恐怖的凈化力量,似乎也徹底激怒了那墨綠毒霧的來源。被凍結(jié)的毒霧深處,傳來一聲沉悶得如同大地心臟搏動的怒吼。緊接著,無數(shù)條粗壯、布滿尖銳倒刺、閃爍著幽綠毒芒的藤蔓,如同從地獄深淵探出的鬼爪,猛地撕裂了被凍結(jié)的毒霧層,帶著更加狂暴、更加怨毒的氣息,瘋狂地絞殺下來!它們的速度超越了水流,帶著撕裂空間的尖嘯,目標無比明確——直指剛剛恢復一絲生機的王默!
這些藤蔓不再是單純的攻擊,它們散發(fā)著一種極其惡毒的靈魂詛咒氣息,仿佛要將接觸到的所有生命都拖入永恒的腐朽深淵。藤蔓未至,那股令人靈魂戰(zhàn)栗的腐朽惡念已經(jīng)先一步降臨,王默剛剛恢復一絲清明的意識再次被沉重的陰冷和絕望狠狠攫住,身體僵硬得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看著那些致命的毒爪在視野中急速放大。
“小心!”王默用盡全身力氣嘶喊出來,聲音在水里帶著絕望的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