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陽光穿過教室的玻璃窗,在課桌上切割出明暗交錯的方格。溫淺攥著新發(fā)的課本坐在靠窗的位置,蟬鳴聲從老槐樹上漫進來,將午后的空氣都染得黏膩。她低頭在扉頁寫下名字,鋼筆尖卻突然頓住——前排男生后頸的碎發(fā)間,沾著片金黃的銀杏葉。
那是許淮,開學三天來她唯一記住名字的人。第一次見他是在領(lǐng)教材的走廊,少年抱著一摞書快步走過,衣角掃落了她手中的作業(yè)本。彎腰撿拾時,他腕間的銀杏葉銀鏈輕輕晃過她手背,帶著涼意的觸感讓溫淺猛地抬頭,卻只撞進一雙盛著碎光的眼睛?!氨??!彼ひ羟遒讣饽笾z落的橡皮,邊緣還留著齒痕,是她緊張時的習慣。
此刻他正趴在桌上睡覺,校服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用馬克筆畫的銀杏葉圖案。溫淺鬼使神差地掏出速寫本,鉛筆尖在紙面沙沙游走。畫到他睫毛投下的陰影時,前排突然傳來響動。許淮揉著眼睛坐直身體,轉(zhuǎn)頭瞬間與她慌亂的目光相撞,嚇得她差點折斷鉛筆。
“你在畫我?”他湊過來時帶著淡淡的薄荷味,溫淺慌忙合上本子,卻被他眼疾手快按住。速寫本攤開的瞬間,兩人都僵住了——紙上除了他的側(cè)影,還畫著被風吹起的銀杏葉,角落里用小字寫著“像會發(fā)光的月亮”。
空氣突然安靜得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許淮盯著那行字,耳尖慢慢泛起紅暈。他伸手抽走速寫本,在空白頁唰唰寫下什么,又迅速塞回她懷里。溫淺低頭看見歪歪扭扭的字跡:“下次畫正臉,我給你當模特?!蹦┪策€畫了只吐舌頭的小狐貍。
放學鈴聲響起時,溫淺的心跳還沒平復。她收拾書包時,一枚銀杏葉書簽從課本里滑落,背面用鋼筆寫著“許淮”兩個字,字跡和剛才紙條上的如出一轍。抬頭望去,少年的背影已經(jīng)消失在走廊盡頭,只留下后桌女生的竊竊私語:“你看,許淮又把自己做的書簽送人了。”
這句話像根細針,輕輕刺破了少女朦朧的幻想。溫淺攥著書簽的手指發(fā)白,轉(zhuǎn)身將它扔進垃圾桶。卻沒注意到轉(zhuǎn)角處,許淮靠在墻上緊盯著她的動作,喉結(jié)滾動了數(shù)次。他摸出牛仔褲口袋里皺巴巴的紙條,上面寫著“放學后天臺見”,是他今早偷偷塞進她課桌的。
暮色漸濃時,溫淺鬼使神差地來到天臺。生銹的鐵門虛掩著,門縫里漏出吉他聲。她推開門,看見許淮坐在邊緣,腳下散落著畫紙,每張都畫著不同角度的她——早讀時陽光落在發(fā)梢,做值日時踮腳擦黑板,甚至有張是她在食堂窗口打湯的背影。
“你跟蹤我?”溫淺后退半步,聲音卻發(fā)顫。許淮慌忙起身,吉他弦發(fā)出刺耳的雜音:“不是!我只是......”他突然紅了眼眶,抓起張畫紙塞過來,上面用彩鉛寫滿了她的名字,密密麻麻,像是要把整顆心都鋪滿。
風卷起天臺的塵埃,溫淺看見他手腕上的銀杏葉銀鏈在晃動,和第一次見面時一樣。遠處傳來放學的喧鬧聲,許淮的聲音混在風里:“溫淺,我想讓你知道......”話音未落,教導主任的呵斥聲從樓梯口傳來,少年猛地拽起她的手,往天臺另一側(cè)跑去。
逃跑時,溫淺的指尖觸到他掌心的薄繭,是常年練吉他留下的。她突然想起那張被扔掉的書簽,此刻正躺在垃圾桶里,像他們還沒開始就被掐滅的秘密。夕陽把兩人交疊的影子拉得很長,許淮急促的呼吸聲就在耳邊,而溫淺知道,從今天起,她再也忘不掉這個名字——那個帶著銀杏葉氣息,闖進她十七歲盛夏的少年,許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