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議師楚宴

楚頃襄王望著太監(jiān)們引著皇子們遠去的背影，指尖在膝頭輕輕叩了叩，轉臉看向身側的蘭后，語氣里帶了幾分沉吟：“皇后，你說孤該請位什么樣的先生，才教得住這幾個小子？”

蘭后正用銀箸撥弄著碟中蜜餞，聞言抬眸，眼波柔順如春水：“大君圣明，心中自有定數，臣妾愚鈍，只知大君做的皆是妥當的?！彼龑⒌永镒铒枬M的一顆金絲蜜棗遞到大君面前，“左右不過是教他們讀書識禮，磨磨性子，大君選的人，定是再好不過的。”

楚頃襄王被她這話熨帖了心氣，嘴角松快了些：“你說的是。不光是紅兒、橙兒、黃兒，綠兒和青兒——哦，還有紫兒，年紀也都快到啟蒙的數了。索性一并請位先生來，省得日后各立門戶，更難管束?！彼似鸩璞K抿了口，茶霧氤氳了眉眼，“皇后，你讓人去傳旨，叫后宮的妃嬪們都到這兒來用頓早膳。孤正好把請先生的事跟她們說清楚，免得日后生出些不必要的是非?！?/p>

蘭后應聲起身，裙擺掃過地面時帶起一陣淺香，她對著大君福了一禮：“臣妾這就去安排?！闭f罷便轉向一旁的鄭妃與華妃，語氣沉靜，“你們二位也隨我來吧，正好去知會淑妃和青妃一聲?！?/p>

三位妃嬪退下后，寢殿里又靜了下來。楚頃襄王靠在軟榻上，望著窗外游移的云影，眉頭卻慢慢蹙了起來。請先生看似簡單，可既要鎮(zhèn)得住這幾個被寵壞的皇子，又得讓后宮眾人挑不出錯處，人選實在難定。他揉著太陽穴，正覺心煩，蘭后已帶著幾位妃嬪回轉，身后的宮女們捧著食盒魚貫而入，很快便在殿中長案上布好了膳食：水晶蝦餃瑩白透亮，炙烤的羔羊排泛著油光，還有一碗烏雞湯正冒著熱氣，香氣漫了滿殿。

“大君，可要現(xiàn)在就議？”蘭后輕聲問道。

楚頃襄王點頭，目光掃過依次落座的妃嬪們——除了鄭妃、華妃，還有綠兒的生母淑妃，青兒的生母青妃，以及最小的紫兒的生母紫妃。他清了清嗓子，剛要開口，卻見蘭后似有話說，便抬手示意：“你先說?！?/p>

蘭后起身，對著大君斂衽一禮：“方才臣妾退下后，想著大君為先生的事發(fā)愁，倒想起一個人來。”她頓了頓，見大君眼中露出期許，便繼續(xù)道，“南陽來的楊學士，您還記得嗎？那人雖年方二十八，卻博通經史，去年在朝堂上論及合縱之策時，條理分明，見識不俗?！?/p>

“楊學士？”楚頃襄王沉吟著，“年紀是不是太輕了？”他指尖在案上輕點，“教皇子可不是小事，他鎮(zhèn)得住場面嗎？”

“大君不妨給個機會試試。”蘭后語氣篤定，“年輕人有銳氣，或許正能治住皇子們的頑劣。再說他出身寒門，身后無黨無派，反倒能避些后宮的牽扯。”

楚頃襄王聽完，猛地一拍大腿：“好！就這么定了！”他揚聲喚來馬公公，“傳孤的旨意，封楊學士為皇子師，即日起教導紅、橙、黃、綠、青、紫六位皇子讀書，俸祿加倍，若教得出色，另有重賞！”

馬公公剛應聲要退，殿外的淑妃卻忍不住開口了，她放下銀匙，語氣帶著幾分小心：“大君，不知這位楊學士是何方人士？臣妾也好讓綠兒提前做些準備?！?/p>

楚頃襄王抬眼看向她，目光沉了沉：“知道便可，不必多問?！彼曇舳溉晦D厲，掃過在座的所有妃嬪，“孤把話放在前頭，先生教課時，誰也不許派宮女太監(jiān)去打探，更不許在皇子耳邊說三道四。若是讓孤查到有人敢插手學堂的事——”他頓了頓，指尖重重落在案上，“仔細你們的腦袋！”

殿內霎時鴉雀無聲，連呼吸都輕了幾分。鄭妃和華妃對視一眼，慌忙低下頭去，淑妃與青妃、紫妃更是噤若寒蟬。

楚頃襄王見眾人神色，這才放緩了語氣：“那位先生便是楊學士，事就這么定了?！彼似鹩裢耄岸加蔑埌?，菜要涼了?！?/p>

六位妃嬪連忙起身，對著大君盈盈跪下，齊聲應道：“臣妾遵旨?！?/p>

長案上的佳肴依舊熱氣騰騰，可殿中彌漫的香氣里，卻似摻了幾分無形的寒意，像極了楚宮深處，永遠理不清的規(guī)矩與權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