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藏室沉重的金屬門在身后關上，隔絕了里面暴怒的咆哮和刺骨的絕望，卻隔不斷那股幾乎要將人靈魂凍僵的寒意。

郁幼嬋跌跌撞撞地沖出咖啡店后門，冰冷的夜風像無數(shù)細針，瞬間穿透了她單薄的校服外套，激得她渾身一顫，也讓她混亂灼熱的頭腦獲得了片刻的、冰冷的清醒。

手腕上傳來的劇痛尖銳地提醒著她剛才發(fā)生的一切——段開卿那雙布滿血絲、充滿驚懼和憎惡的眼睛，他野獸般的嘶吼，還有那張被他像詛咒般攥在手里的、小綾的笑臉……巨大的委屈和一種難以言喻的酸楚猛地涌上鼻尖，眼眶瞬間就紅了。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讓自己發(fā)出一點嗚咽，只是用那只沒有受傷的手，用力抹了一把眼睛，將模糊的視線擦干。

不能在這里哭。不能被他看到。她深吸一口冰冷的、帶著城市塵埃味道的空氣，強迫自己邁開沉重的腳步，幾乎是跑著離開了那條黑暗的后巷。

* * *

城市的霓虹在濕漉漉的街道上流淌，映出扭曲的光影。郁幼嬋埋頭疾走，只想盡快遠離那個地方，遠離那個剛剛徹底崩塌的世界中心。手腕的疼痛一陣陣襲來，提醒著她現(xiàn)實的冰冷。她需要回家，需要處理傷口，需要……一個安全的角落把自己藏起來。

深夜的街道行人稀少，只有偶爾疾馳而過的車輛劃破寂靜。郁幼嬋拐進一條相對僻靜、兩旁栽滿高大梧桐樹的老街?；椟S的路燈被茂密的枝葉切割得支離破碎，在濕漉漉的地面上投下斑駁陸離、如同鬼爪般的陰影?？諝饫飶浡旰竽嗤恋男葰夂臀嗤淙~特有的微苦氣息。

她下意識地裹緊了外套，加快了腳步。一種莫名的、如同芒刺在背的感覺，毫無征兆地爬上了她的脊梁。像是有冰冷的視線，穿透了黑暗和距離，牢牢地釘在她的后背上。

郁幼嬋的心臟猛地一縮。她不敢回頭，只是更加用力地抱緊了懷里的書包，腳下的步子邁得更快，甚至帶上了小跑。鞋底踩在濕滑的落葉上，發(fā)出細微的“沙沙”聲，在這寂靜的街道上顯得格外清晰。

然而，那種被注視的感覺，非但沒有消失，反而越來越強烈，越來越……近！

她能感覺到，就在她身后不遠不近的地方，一個沉重的、帶著壓抑氣息的腳步聲，正緊緊跟隨著她的節(jié)奏！那腳步聲并不急促，甚至有些刻意放輕，卻帶著一種不容忽視的、如同跗骨之蛆般的黏著感，精準地踩著她步伐的間隙，如同無聲的宣告。

恐懼像冰冷的藤蔓，瞬間纏緊了郁幼嬋的心臟，讓她幾乎無法呼吸。她猛地停住腳步，再也忍不住，豁然轉身！

目光如同受驚的小獸，帶著驚恐和決絕，狠狠刺向身后那片被路燈和樹影分割得光怪陸離的黑暗。

就在她轉身的瞬間，身后十幾米開外，一個高大的人影也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猛地定在了原地，僵在一盞光線最為黯淡的路燈陰影邊緣。

慘白的燈光吝嗇地勾勒出那人影模糊的輪廓：挺拔的身形，微亂的頭發(fā)，還有……那張在陰影中看不真切、卻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陰郁和執(zhí)拗氣息的臉。

是段開卿！

他站在那片濃重的陰影里，像一尊沉默的、散發(fā)著危險氣息的石像。他并沒有試圖隱藏，也沒有因為被郁幼嬋發(fā)現(xiàn)而流露出絲毫慌亂或尷尬。他只是站在那里，隔著十幾米冰冷的空氣和搖曳的光影，無聲地、死死地凝視著她。那目光不再是冷藏室里的暴怒和憎惡，卻更加深沉，更加……令人心悸。像深不見底的寒潭，里面翻涌著無法理解的混亂、被強行壓抑的痛苦，還有一種近乎偏執(zhí)的探究欲，仿佛要將她整個人從里到外徹底剖開，看清里面到底藏著什么秘密。

郁幼嬋的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徹底凝固了。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擂動，撞擊著肋骨，發(fā)出沉悶的巨響，震得她耳膜嗡嗡作響。她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脊背撞上了身后冰冷粗糙的梧桐樹干，退無可退。手腕的疼痛似乎都被這巨大的驚懼暫時麻痹。

他跟蹤她？！

為什么？他剛才不是恨不得她立刻消失、滾得越遠越好嗎？他那歇斯底里的“滾出去”還在她耳邊回蕩！現(xiàn)在，他卻像個幽靈一樣，無聲無息地出現(xiàn)在她回家的路上，用這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方式盯著她？

他想干什么？報復？逼問？還是……他根本就已經瘋了？被那個突然出現(xiàn)的妹妹幽靈和那張憑空出現(xiàn)的照片，徹底逼瘋了？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郁幼嬋。她死死地盯著陰影里那個沉默的身影，全身的肌肉都繃緊了，像一張拉滿的弓。她不知道他下一步會做什么，這種未知的、冰冷的對峙，比直接的沖突更讓人恐懼。

時間在死寂的街道上緩慢流淌，每一秒都像被拉長了一個世紀。只有風穿過梧桐樹葉發(fā)出的沙沙聲，如同無數(shù)細小的、嘲弄的私語。

終于，郁幼嬋再也無法忍受這種令人窒息的沉默和壓迫。她猛地吸了一口氣，用盡全身力氣，對著那片陰影，對著那個沉默的身影，發(fā)出了帶著哭腔和巨大恐懼的質問：

“你……你到底想怎么樣？！段開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