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崖山的晨霧裹著松針的苦香，在青玉色的劍刃上凝成細小的水珠。沈凌風(fēng)收劍而立，玄色衣擺掃過沾滿露水的石階，驚起幾只棲息在月見草間的白蝶。他垂眸擦拭劍身，忽然聽見山澗下游傳來嘩啦啦的水聲，混著少年雀躍的歡呼。

"沈兄！沈兄——"

清亮的嗓音穿透薄霧，驚得林間棲息的山雀撲棱棱振翅而起。沈凌風(fēng)抬眼望去，只見溪邊碎石灘上，紅衣少年正高舉著一條銀鱗大魚，魚尾在他掌心劇烈甩動，濺起的水花沾濕了他束發(fā)的赤色絲帶。那少年發(fā)梢還滴著水，桃花眼笑得瞇成月牙，"快看！這魚足有三斤重，今晚咱們烤魚吃！"

劍鋒入鞘發(fā)出清越鳴響。沈凌風(fēng)默不作聲地走下青石階，衣角掠過沾滿晨露的野薔薇，花瓣簌簌落在他肩頭。少年見他走近，立刻手腳并用地爬上岸，褲腿還淌著溪水，卻小心翼翼地將魚藏在身后："你可別又說什么'修士當(dāng)清心寡欲'，我昨兒瞧見你盯著廚房的臘肉咽口水了！"

這話讓沈凌風(fēng)腳步微滯，耳尖泛起薄紅。他向來不喜與人親近，偏生這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少年，自半月前在山腳下撞見他御劍，便死皮賴臉地跟了上來。從起初纏著他教劍法，到如今熟稔得能一眼看穿他的心思。

"烤魚要加紫蘇。"沈凌風(fēng)終于開口，聲線像山間未化的積雪，卻在觸及少年瞬間融了些溫度，"青崖山西坡有野生的。"

"就知道沈兄最好了！"滄淵立刻蹦到他身側(cè)，發(fā)間的水汽混著溪水的清甜漫過來。他將魚塞進沈凌風(fēng)懷里，自己則三步并作兩步躍上溪邊的老槐樹，折下兩根細長的樹枝："我去拾柴！你負責(zé)把魚洗干凈——對了，記得刮鱗！"

沈凌風(fēng)望著少年靈活的背影，垂眸看向手中扭動的大魚。魚尾拍在他手腕上，濺起的水花沾濕了袖口的云紋刺繡。他忽然想起昨夜，滄淵蜷在柴房草堆里，絮絮叨叨說起自己無父無母、四處流浪的過往，說到最后卻突然坐起來，眼睛亮晶晶地說："但現(xiàn)在不一樣啦，我有沈兄了！"

山風(fēng)掠過竹林，送來紫蘇葉的辛香。沈凌風(fēng)解下腰間玉佩，將魚穿在紅繩上。那玉佩是他十五歲生辰時母親所贈，雙面雕刻著流云紋，此刻卻被魚血染上暗紅。他望著溪水中自己的倒影，忽然覺得清冷的眉眼間，似乎多了幾分陌生的柔和。

"沈兄！"滄淵的聲音再次傳來，少年抱著滿懷枯枝從山坡上滾下來，發(fā)間還沾著幾片楓葉，"你看我還摘了野山楂！一會兒烤魚的時候串著吃！"

沈凌風(fēng)伸手接住他險些栽倒的身子，觸到對方掌心的薄繭。滄淵毫不在意地擦了把臉，忽然湊近盯著他看："沈兄，你笑了。"

"胡說。"沈凌風(fēng)別開臉，卻沒躲開少年溫?zé)岬暮粑?。他轉(zhuǎn)身走向溪邊的空地，身后傳來滄淵歡快的腳步聲，還有那句被山風(fēng)揉碎的呢喃："明明就笑了......"

暮色漸濃時，篝火將兩人的影子投在巖壁上。滄淵正手忙腳亂地翻轉(zhuǎn)著烤架，魚皮在火焰中滋滋冒油，散發(fā)出誘人的焦香。沈凌風(fēng)望著跳動的火苗，忽然想起師父說過的話："情之一字，最是傷人。"

可當(dāng)滄淵將撒滿紫蘇的烤魚遞到他面前，笑得露出虎牙時，沈凌風(fēng)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比青崖山終年不歇的山風(fēng)還要亂。他接過烤魚，在少年期待的目光中咬下一口，魚肉的鮮美混著紫蘇的清香在舌尖散開，竟比往日吃過的任何珍饈都要美味。

山月爬上松枝時，兩人并肩躺在溪邊的草地上。滄淵指著滿天繁星，絮絮叨叨地說著哪個是獵戶座，哪個是北斗七星。沈凌風(fēng)望著他被月光照亮的側(cè)臉，忽然希望這樣的時光，能永遠停駐在青崖山的晨霧與暮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