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把公告欄上的紅色成績單染成了暗紅色，林墨的名字旁邊被人用紅筆打了個刺眼的叉。他攥緊書包帶子，指尖幾乎要嵌進(jìn)布料里，心里七上八下的。那個刻著"軒"字的獨角獸掛件不見了，明明早上還掛在拉鏈上的。

"媽的，跑哪兒去了？"林墨小聲罵了句，腳步不停地往后巷拐。這地方堆放著疫情期間用過的隔離欄，銹跡斑斑的金屬管在地上拖得咔啦響。遠(yuǎn)處籃球館傳來歡呼聲，夾雜著球鞋摩擦地面的吱呀聲，跟這條巷子的安靜比起來，顯得特別詭異。

"喲，這不是林大學(xué)霸嗎？"

三個身影突然從廢棄課桌后面閃出來，堵住了去路。打頭的黃毛李濤校服領(lǐng)口歪歪扭扭，嘴里叼著根煙，煙火在昏暗中一明一滅。林墨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識把書包往懷里緊了緊，手摸到夾層里那張門票的硬紙殼時，指尖開始發(fā)顫。

"藏什么好東西呢？"李濤伸手就去拽書包帶，"上次在廁所讓你跑了，這次看誰還能保你。"

林墨往后一躲，后背撞到鐵皮垃圾桶，"哐當(dāng)"一聲巨響，鋁制飯盒從桶里滾出來，在地上打著轉(zhuǎn)。幾個路過的學(xué)生朝這邊瞥了一眼，腳步?jīng)]停就匆匆走了。林墨咽了口唾沫，喉嚨干得發(fā)疼，眼睛卻死死盯著李濤越來越近的手。

"拿來吧你！"瘦高個王浩突然從側(cè)面撲過來，一把搶過書包。拉鏈被扯開的聲音刺得林墨頭皮發(fā)麻，他眼睜睜看著王浩從夾層里掏出那張已經(jīng)被摩挲得起毛的籃球賽門票。

"喲！XX球隊的門票？"王浩把票舉到眼前晃了晃，"上個月的？都過期了還當(dāng)寶似的藏著？"

矮胖子趙磊一把搶過門票，用兩根手指夾著像拈垃圾似的："窮鬼裝什么球迷？怕不是從垃圾桶撿的吧？"他故意把門票往地上甩，紙板邊緣"刺啦"一聲撕開個小口子。

林墨的眼睛瞬間紅了。那是他攢了三個月零花錢買的票，本來想送給文軒的，到頭來卻只敢自己偷偷去看。他猛地?fù)溥^去搶票，膝蓋卻被李濤狠狠踹了一腳，一陣鉆心的疼襲來，他"咚"地單膝跪在碎玻璃上，校服褲立刻被血浸濕了一片。

"還敢反抗？"趙磊獰笑著把門票按在地上，用鞋底使勁碾。粗糙的橡膠底摩擦紙面發(fā)出"沙沙"的聲音，就像磨在林墨心上。

"別碰它！"林墨腦子一熱，張口就朝趙磊的腳踝咬去。趙磊痛得"嗷"一聲叫出來，反手揪住林墨的頭發(fā)，把他的頭往公告欄上猛撞。

"砰"的一聲悶響，額頭撞在硬邦邦的木板上。林墨眼前發(fā)黑，恍惚間看見自己的血滴在成績單上，正好暈染開在"文軒"那兩個字上，像極了日記里被咖啡潑濕的那頁。

就在這時，巷口傳來"咚"的一聲巨響。林墨勉強睜開眼，看見文軒站在那里，手里握著根斷了的拖把柄，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像把橫在地上的劍。他白色校服外套敞開著，被風(fēng)吹得鼓鼓的，右手虎口因為太用力捏著木柄而泛白，左手那個可樂罐被捏得變了形，褐色的液體順著指縫滴在洗白的校服褲上，洇出一個個深色的圓點。

"文軒..."林墨的聲音啞得像砂紙在磨。

文軒沒說話，平時總帶著笑意的嘴角這會兒抿成了一條直線。他的視線掃過林墨流血的額頭，落在公告欄上那片血印上，最后停在地上被踩爛的門票上。林墨看見他喉結(jié)動了動，握著拖把柄的手又收緊了幾分，指關(guān)節(jié)都發(fā)白了。

"誰動他試試。"

文軒的聲音不高，卻像顆炸雷在巷子里炸開，驚得屋檐下兩只麻雀撲棱棱地飛走了。李濤幾個人明顯愣了一下，隨即李濤從口袋里掏出把折疊刀，"咔嗒"一聲彈開刀刃。

"文大少爺想英雄救美？"李濤獰笑著，"我倒要看看你這細(xì)皮嫩肉的..."

話還沒說完，文軒手里的拖把柄就橫掃過來，帶著破風(fēng)的聲音。李濤"啊"的一聲慘叫，刀子"哐當(dāng)"掉在地上，手腕不自然地扭曲著。木屑混著血沫飛到林墨臉上，他這才發(fā)現(xiàn)文軒是真的生氣了——那雙總是亮晶晶的眼睛，現(xiàn)在黑沉沉的像兩口井。

王浩從側(cè)面死死抱住文軒的腰，趙磊趁機抄起根鐵管就往文軒背上砸。林墨看得眼睛都紅了，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撲過去狠狠咬住王浩的胳膊。王浩痛得嗷嗷叫，松開手去掰林墨的嘴。

"滾開！"文軒掙開束縛，回身一拳打在趙磊肚子上。趙磊像個破麻袋似的蜷在地上，哼哼唧唧起不來。李濤趁機撿起地上的刀，紅著眼朝文軒撲過來。

"小心！"林墨尖叫著擋在文軒身前。冰冷的刀鋒擦著他的胳膊過去，劃開一道深深的口子。緊接著后腰被踹了一腳，林墨像片葉子似的飛出去，撞在墻上滑落在地。溫?zé)岬囊后w順著大腿往下流，他咬著牙撐起身子，摸到內(nèi)褲暗袋里那張被體溫焐熱的門票還算完整，松了口氣。

"***！"文軒的聲音都變調(diào)了。林墨從沒見過文軒這個樣子，像頭被惹惱的獅子，一拳接一拳打在李濤臉上。血從李濤鼻孔里噴出來，濺了文軒一臉一身。

"別打了...文軒..."林墨咳了幾聲，感覺嘴里腥甜腥甜的。他想爬過去拉架，卻怎么也使不上力氣。后腰的疼一陣比一陣厲害，像是有把火在燒。

文軒聽到他的聲音，動作猛地頓住?？吹搅帜仍诘厣系难锘熘鴰灼T票殘片，他突然停下拳頭，任由李濤趁機在他胸口捶了幾下。

"媽的..."文軒抹了把臉上的血，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抱起林墨，"傻不傻？為什么要替我擋？"

林墨的意識有點模糊了，只覺得文軒的懷抱特別燙。他下意識抓住文軒胸前的第二顆扣子，那是他在日記里寫過無數(shù)次的位置。白色襯衫很快被血染紅了，像極了那天灑在日記本上的紅墨水。

"門票...還有嗎？"林墨小聲問，氣若游絲。

文軒把他抱得更緊了些，大步往校門口走："有，都有。先去醫(yī)務(wù)室。"他的聲音在發(fā)抖，林墨能感覺到他跑起來時心臟在胸膛里瘋狂跳動，和自己的心跳聲混在一起，難分彼此。

跑過籃球館的時候，一張紙片從林墨校服口袋里滑出來，飄飄悠悠落在地上。文軒瞥見紙上"文軒親啟"四個字，腳步頓了一下，彎腰用牙咬住紙片一角，騰出只手托住林墨的屁股往上顛了顛。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飄進(jìn)鼻子里，跟他家洗手間那瓶香水味一模一樣。

教導(dǎo)主任正好從對面走過來，板著臉："文軒！你又打架！"

文軒沒理他，一腳踹開醫(yī)務(wù)室的門。懷里的林墨頭歪向一邊，脖頸上被汗水浸出一小塊淡粉色的痕跡，像條害羞的小蟲子。文軒突然想起林墨日記里那句"不敢看他打球時流汗的脖頸"，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攥了一下。

林墨的身體往下滑了滑，又一張信紙從他懷里飄落，被穿堂風(fēng)吹向窗外。文軒伸手去撈，卻只抓到一角。借著走廊的燈光，他看清了紙上的幾個字："其實那天...我也買了票..."

口袋里的獨角獸掛件"啪嗒"掉在地上，正好落在一片沾血的門票殘片旁邊。文軒低頭看著那個刻著自己名字的星星，又抬頭看看病床上臉色蒼白的林墨，突然明白林墨為什么總說自己最喜歡獨角獸了——那年在游樂場，他贏了這個獎品，對林墨說："以后看到它，就像看到我一樣。"

原來，林墨一直把他帶在身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