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兩！”一個滿臉橫肉的漢子喊價，眼睛在少女身上溜來溜去，看得人心里發(fā)堵。

“七十兩！”另一個商人舉了舉手，“買回去給我家放牛?！?/p>

月皎皎臉上的笑一下子沒了，蜜蠟佛珠被她捏得咯吱響。那少女似乎察覺到她的目光，忽然抬起頭，一雙眼睛亮得驚人，像落了雪的寒星，里頭沒有求饒，只有股不服輸?shù)膭艃骸?/p>

“一百兩！”一個絡腮胡大漢拍著桌子喊，周圍的人都哄笑起來，沒人再跟價。

富商得意地揚了揚下巴：“一百兩一次！一百兩兩次——”

“二百兩?！?/p>

清冷的聲音響起，眾人循聲望去，只見月皎皎站在人群外，寶藍色的錦袍在炭盆光里泛著光，她慢悠悠地轉著重新串好的佛珠，貂皮帽下的眼睛半瞇著，倒真有幾分富貴公子的驕矜。

絡腮胡大漢愣了愣，隨即笑起來：“哪來的毛孩子，敢跟老子搶？”

月皎皎沒理他，只是看向李存勖。他往前站了半步，從懷里摸出個錢袋，往榻前一扔，銀子“嘩啦”滾出來，足有二百兩?！皦虿粔颍俊?/p>

富商的眼睛瞬間亮了，忙不迭點頭：“夠！夠！這丫頭歸小公子了！”

少女被兩個打手推搡著過來，膝蓋在地上磕出個響，卻沒哭，只是抬頭看著月皎皎，眼神里滿是疑惑。月皎皎解下自己的貂皮帽，往她頭上一扣，帽子太大，遮住了她半張臉?！案易??！?/p>

離開黑市時，雪下得大了些。月皎皎把自己的錦袍脫下來，披在少女身上，只穿著月白色的中衣，凍得縮著脖子。李存勖見了，把自己的斗篷解下來，往她身上一裹，斗篷上還帶著他的體溫，暖融融的。

“世子，你不冷嗎？”月皎皎拽著斗篷的邊角，遮住半張臉。

“不冷?！彼穆曇袈牪怀銮榫w，卻把馬往她這邊靠了靠，用自己的身子擋住迎面來的風雪。

少女裹著錦袍，縮在月皎皎身后，小聲說：“多謝小公子?！?/p>

月皎皎嘿嘿笑：“我不是公子，我是姑娘。”她說著把頭上的玉簪拔下來，一頭青絲散下來，在風雪里飄得像墨色的綢帶。

少女驚得張大了嘴，半天說不出話來。

“遇您兄妹二人，是奴婢上輩子修來的福分”女孩默默看著二人，已經(jīng)默認二人是兄妹，他們買她回家是充當奴婢。

“我們?兄妹?”月皎皎驚地笑出聲，傲嬌的世子哼了一聲。

“妹妹，我只是他的侍女，他是晉王世子”月皎皎緩緩解釋。

回府時，鏡心魔正踮著腳在門口張望，看見三人回來，眼睛瞪得溜圓：“我的小祖宗！您怎么把錦袍給別人穿了？這可是……”話沒說完，就被月皎皎一個眼神制止了。

月皎皎拉著少女往自己房里跑，已經(jīng)有人備好了熱水，還端來兩碗熱湯。少女洗干凈臉，換上月皎皎的粉布襦裙，露出張清秀的臉，只是眉宇間還凝著股倔強。

“我叫月皎皎，你呢？”月皎皎把熱湯往她面前推了推。

“阿霜。”少女捧著湯碗，指尖凍得發(fā)紅，“我家在滄州，兵禍來了，爹娘都沒了，我被人販子賣到這里?！?/p>

月皎皎心里一揪，想起自己剛到府時，也是這般惶恐不安。（才怪）她把自己剛搶來的梅花糕推給她：“吃吧，這玩意兒甜，吃了心里就不苦了?！?/p>

阿霜咬了口梅花糕，眼淚忽然掉下來，砸在湯碗里，濺起小小的水花。“姐姐，你是好人?！?/p>

“那是自然?！痹吗ㄅ闹馗?，忽然想起什么，從首飾盒里翻出那對鴿血紅耳環(huán)，往阿霜耳朵上比，“你看，這對耳環(huán)配你正好。”

阿霜嚇得往后躲：“太貴重了，我不能要?！?/p>

“拿著吧?！痹吗ò讯h(huán)往她手里一塞，“以后這兒就是你的家，有我在，沒人敢欺負你?！?/p>

這時李存勖恰好從窗下經(jīng)過，聽見屋里的笑鬧聲，腳步頓了頓。窗紙上映著兩個姑娘的影子，一個歪著頭給另一個戴耳環(huán)，一個笑著躲，暖爐的光把影子拉得長長的，像幅溫溫軟軟的畫。

他轉身往書房走，廊下的冰棱正往下滴水，“滴答”“滴答”落在青石板上，像誰在數(shù)著時光。鏡心魔不知何時跟了過來，嘿嘿笑：“世子，您這招可比小五送耳環(huán)強多了?！?/p>

李存勖沒說話，只是抬手碰了碰自己的耳垂，那里好像還殘留著月皎皎剛才笑起來時，眼里的光——比那鴿血紅的玉墜亮多了，也暖多了。

屋里，阿霜正給月皎皎梳辮子，嘴里哼著不成調(diào)的小曲。

阿霜摸著耳朵上的耳環(huán)，忽然說：“姐姐，那位世子爺好像對你很好?！?/p>

月皎皎的手頓了頓，臉頰忽然發(fā)燙，嘴里卻嘟囔著：“他那是怕我凍死了，沒人給他端茶倒水?！痹掚m如此，嘴角卻忍不住往上翹，像偷吃了蜜的貓。

窗外的雪還在下，把整個府邸裹在一片白茫茫里，暖爐里的炭火燒得正旺，映著兩個姑娘的笑臉，倒比平日里更熱鬧了些。李存勖坐在書房里，聽著隔壁傳來的笑鬧聲，手里的兵書半天沒翻一頁，燭火在他臉上投下淺淺的光影，唇角悄悄勾了個溫柔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