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剛漫過沈宅的雕花窗欞,陳默就將一個密封袋放在沈硯的書桌上。
袋內(nèi)裝著三張泛黃的信紙,鋼筆字跡蒼勁有力,右下角的簽名“沈啟明”三個字,收鋒處帶著一個極細(xì)微的回勾,像不經(jīng)意間的筆誤,卻透著獨有的習(xí)慣。
“這是從老宅檔案室找到的,”陳默的聲音壓得很低,“是沈老先生二十年前給海外友人寫的信,確定是親筆?!?/p>
沈硯戴上白手套,小心翼翼地取出信紙,與桌上那份城南合同并排放置。
合同上的簽名同樣是“沈啟明”,筆鋒刻意模仿得極像,唯獨收鋒處那道回勾,變成了生硬的直線,像被硬生生斬斷的尾巴。
“讓張教授看過了?”他指尖拂過簽名的收鋒處,指腹能感覺到紙面因用力不均留下的細(xì)微凹凸。
“看過了,”陳默遞過一份鑒定報告,“張教授說,兩處簽名的運筆軌跡重合度高達87%,但‘明’字最后一筆的發(fā)力點完全不同——真跡是手腕帶動筆尖自然收鋒,偽造的是肘部用力,僵硬得像刻上去的?!?/p>
沈硯的眸色沉了沉。87%的重合度,說明偽造者對沈啟明的筆跡極其熟悉,甚至可能長期模仿。
而那13%的差異,恰恰暴露了對方的身份——能近距離觀察沈啟明寫字,又有動機偽造簽名的,整個沈家不超過三個人。
“把報告副本給林晚舟送去?!彼麑⑿偶埛呕孛芊獯?,“就說……是合作的一部分?!?/p>
陳默應(yīng)聲退下時,正好撞見林晚舟端著托盤走進來。
她穿著一身素雅的旗袍,襯得身形愈發(fā)纖細(xì),托盤上放著兩杯剛沏好的碧螺春,茶香混著她身上淡淡的梔子花香,沖淡了書房里的凝重。
“沈先生在忙?”
她將茶杯放在桌角,目光不經(jīng)意地掃過那份鑒定報告的邊角,“需要我回避嗎?”
“不必?!?/p>
沈硯將報告推到她面前,“你要的東西,有結(jié)果了?!?/p>
林晚舟拿起報告,指尖在“偽造概率92%”的結(jié)論上頓了頓。
她抬眼時,正對上沈硯探究的目光,忽然笑了笑:“巧了,我也有東西要給你?!?/p>
她從旗袍暗袋里取出一張微縮膠片,放在臺燈下。
膠片投影出的字跡,與沈硯桌上的真跡如出一轍,只是旁邊用紅筆標(biāo)注著密密麻麻的小點——那是筆壓傳感器記錄下的壓力分布。
“這是……”沈硯挑眉。
“我讓朋友做的筆壓分析,”林晚舟調(diào)整著焦距,投影上的紅點點陣忽然動了起來,形成兩條交錯的曲線,“真跡的壓力變化是平滑的波浪線,偽造簽名的壓力曲線在收鋒處有個突兀的峰值——就像有人刻意想模仿回勾,卻用力過猛?!?/p>
沈硯的指尖在桌面上輕輕敲擊著。她的分析與張教授的結(jié)論不謀而合,甚至更細(xì)致。
他忽然想起她昨天說過“沈敬之只用云頭艷的墨”,看來她的“朋友”,絕不僅僅是普通的幫手。
“你的人很專業(yè)?!彼庥兴傅卣f。
“彼此彼此?!?/p>
林晚舟收起膠片,“偽造簽名的人,應(yīng)該是沈啟明身邊的親信吧?比如……他那位負(fù)責(zé)打理私人事務(wù)的秘書?”
沈硯的眉峰微挑。
他還沒說沈啟明的身份,她就已經(jīng)猜到偽造者與沈啟明的關(guān)系,這份敏銳讓他有些意外,又有些欣賞。
“你怎么知道?”
“猜的?!?/p>
林晚舟端起茶杯,氤氳的水汽模糊了她眼底的情緒,“能把筆跡模仿到87%,總得天天看著他寫字才行。
秘書替老板處理文件時,偷偷練幾筆簽名,不是很常見嗎?”
這話半真半假。
她確實讓阿哲查過沈啟明的秘書,那人五年前突然辭職,移民去了南美,而城南項目的合同,恰好是五年前簽署的。只是這些細(xì)節(jié),她還不打算全盤托出。
沈硯沒有追問,只是將那份真跡信紙推到她面前:“你父親當(dāng)年和沈家合作時,應(yīng)該見過沈啟明的筆跡吧?他的簽名,是不是一直有這個回勾?”
林晚舟的指尖輕輕拂過信紙上的回勾,忽然想起小時候在父親的書房里,見過沈啟明送來的合作意向書,簽名處的回勾比這信上的更深,像個小小的鉤子?!班?,”她輕聲道,“我記得很清楚?!?/p>
陽光透過窗欞,在兩份簽名上投下重疊的光斑。
沈硯看著林晚舟專注的側(cè)臉,忽然覺得,這場始于試探的合作,正在朝著意想不到的方向發(fā)展。而那份偽造的簽名,就像一把鑰匙,即將打開沈家老宅深處,那個塵封已久的秘密。
“下午去趟城南工地,”他忽然說,“合同上標(biāo)注的材料堆放區(qū),或許能找到更多線索。”
林晚舟抬眼,眸子里閃過一絲光亮:“好。”
書房外的薔薇開得正盛,風(fēng)拂過花瓣,落下一地細(xì)碎的芬芳。兩人都沒說話,卻在心底清楚——偽造簽名只是開始,真正的博弈,才剛剛拉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