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點(diǎn)子噼里啪啦砸在血橋上,像有人撒了一大把珠子。
莫辭盈感覺小腿的傷口火辣辣地疼,那捕頭變成的黑霧還在往她骨頭縫里鉆。她咬著牙往前爬,指甲摳進(jìn)橋面的凝血里,留下幾道血痕。
“過來啊!”孟子墨在對岸急得直跺腳,手里的桃木劍嗡嗡作響,八卦陣的金光忽明忽暗。黑袍人雖然散了,可那神像殘骸還在抽搐,斷指像蟲子似的往陣?yán)镢@。
念盈被孟子吟抱著,小胳膊小腿亂蹬:“姐姐!姐姐!”
莫辭盈看見孟子吟的青衫又變得透明了些,白燭的火苗搖搖晃晃,好像隨時都會滅。他騰出一只手朝她伸過來,袖口空蕩蕩的,上次被山魈撕掉的袖子還沒修好。
“快……”孟子吟的聲音像被水泡過,黏糊糊的聽不真切。
就在莫辭盈的指尖快要碰到他的時候,捕頭突然狂笑起來。那黑霧猛地炸開,化作無數(shù)條小蛇,順著她的傷口鉆進(jìn)血管,往心臟爬去。
“??!”莫辭盈疼得渾身發(fā)抖,眼前陣陣發(fā)黑。她看見自己的手臂上鼓起一條青線,像條活蛇似的往上躥。
“阿姐!”孟子墨急紅了眼,舉著桃木劍就要沖過來。
“別過來!”莫辭盈吼道,聲音沙啞,“守住念盈!”
孟子吟突然把念盈往孟子墨懷里一塞,轉(zhuǎn)身抱住了莫辭盈。他的身體冰得像塊玉,可懷里卻暖烘烘的,跟莫辭盈小時候在山神廟里抱著的那塊玉佩一樣暖和。
“忍著點(diǎn)?!泵献右髟谒呡p輕說。莫辭盈感覺有股清涼的氣鉆進(jìn)傷口,那往心臟爬的小蛇好像被凍住了。
可孟子吟的身體卻變得越來越透明,白燭的火苗眼看就要縮成豆大一點(diǎn)。
“不要……”莫辭盈抓住他的袖子,眼淚混著雨水往下掉,“你答應(yīng)過要帶我出孤山的……”
孟子吟笑了,嘴角的梨渦淺淺的,跟莫辭盈記憶里那個給她摘野杏子的鄰家哥哥一模一樣。
“我說的是……讓你自己出孤山?!彼郑鶝龅闹讣獠吝^她左眼角的淚痣,“這個給你留個念想?!?/p>
莫辭盈感覺心口一熱,懷里的《詭冊》突然不燙了。她低頭一看,那本快要燒完的書里,飄出一片金葉子似的東西,慢悠悠地落在她手心里。
是片書簽,上面用血寫著個“吟”字,是孟子吟的字跡。
這時候,那神像殘骸突然發(fā)出一聲巨響,炸成了灰。幽冥印的碎片飛到半空,又落下來,拼成了一個完整的羅盤。羅盤上的血光直沖云霄,莫辭盈看見孤山后面的天空裂開了一道縫,黑黢黢的,像是有什么東西要從里面爬出來。
“快走!”孟子吟突然用力把她往前推。
莫辭盈踉蹌了幾步,正好撞進(jìn)孟子墨懷里。孟子墨死死抓住她,不讓她回頭。
“他娘的!”孟子墨抹了把臉,不知是雨水還是眼淚,“我們走!”
念盈摟著莫辭盈的脖子,小腦袋靠在她肩膀上:“鄰家哥哥……”
莫辭盈回頭,看見孟子吟站在血橋中央,青衫已經(jīng)透明得快要看不見了。他舉著那支快要熄滅的白燭,朝她們揮了揮手。
幽冥印的羅盤越轉(zhuǎn)越快,血光越來越亮。孟子吟的身影在血光里閃了閃,就像蠟燭被風(fēng)吹滅一樣,突然不見了。
只有那支白燭,掉在血橋上,火苗還沒滅。
莫辭盈的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
“姐姐不哭?!蹦钣眯∈植了哪槪班徏腋绺缯f……他會變成天上的星星?!?/p>
莫辭盈抱緊念盈,點(diǎn)點(diǎn)頭。她攥緊手心的書簽,那上面的血字好像還熱乎乎的。
孟子墨拉著她們往山北跑,八卦陣的金光還在護(hù)著他們,黑袍人的殘魂不敢靠近。
“那羅盤是怎么回事?”孟子墨邊跑邊問,聲音喘得厲害。
莫辭盈咬著牙:“是幽冥司的大門……他們想用血親祭打開門,把里面的東西放出來?!?/p>
“里面有什么?”
“不知道。”莫辭盈搖搖頭,“但《詭冊》上說……是能顛覆兩界的東西?!?/p>
他們跑過一片林子,前面突然出現(xiàn)一點(diǎn)燈光。莫辭盈瞇起眼,看見個小木屋,門口掛著個破木牌,上面寫著“清虛觀”三個字。
“到了!”孟子墨松了口氣,拉著她們沖過去。
木屋里走出個老道,頭發(fā)花白,穿著身洗得發(fā)白的道袍??匆娝麄?,老道嘆了口氣:“你們還是來了?!?/p>
“觀主!”莫辭盈認(rèn)出他,是當(dāng)年在山神廟救了她的那個老道。
老道點(diǎn)點(diǎn)頭,目光落在她懷里的念盈身上,又看看孟子墨腰間的玉佩:“塵緣未了,因果循環(huán)啊……”
他轉(zhuǎn)身往里走:“進(jìn)來吧,外面不安全。”
木屋不大,就一間屋子,中間擺著個煉丹爐,角落里堆著些干草。老道給他們倒了碗熱水:“先暖暖身子?!?/p>
莫辭盈捧著碗,感覺手還在抖。她看了眼孟子墨,他正盯著自己的手發(fā)呆,剛才被黑霧咬傷的地方,皮膚下還能看見青線在動。
“觀主,這傷……”莫辭盈把碗放下。
老道搖搖頭:“是詭蠱,中了這東西,活不過七天。”
孟子墨猛地抬頭:“什么?”
“除非找到《詭冊》的所有章節(jié),重新封印幽冥司大門。”老道捋著胡子,“但現(xiàn)在只找到了兩章,還差五章?!?/p>
莫辭盈的心沉了下去。她想起《詭冊》最后浮現(xiàn)的字:“長安道,帝王陵,陰陽兩界一線牽?!?/p>
“要去長安?”
老道點(diǎn)點(diǎn)頭:“帝王陵里有第三章,當(dāng)年孟家就是因?yàn)檫@章被滅門的?!?/p>
孟子墨攥緊拳頭,指節(jié)發(fā)白:“我爹娘……真的是通匪?”
老道嘆了口氣:“你爹是當(dāng)年負(fù)責(zé)看守《詭冊》的侍衛(wèi),為了保護(hù)冊子,才假裝通匪。后來宰相發(fā)現(xiàn)了,就……”
“就血洗了孟家村?!蹦o盈接口道,心里像被針扎一樣疼。
念盈突然打了個哈欠,靠在莫辭盈懷里睡著了。她后頸的刺青已經(jīng)不見了,皮膚光溜溜的,像是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這孩子……”莫辭盈摸了摸她的頭。
“她是你弟弟的女兒。”老道說,“當(dāng)年你弟弟把她藏在地窖里,才躲過一劫。孟子吟一直在孤山守著她,等你回來。”
莫辭盈愣住了:“子墨……有女兒?”
孟子墨也傻眼了:“我……我不知道啊……我當(dāng)年被爹送走的時候,還沒成親……”
老道搖搖頭:“是你走后,你爹給你定下的親事。后來你媳婦生了念盈,孟家村就出事了。”
孟子墨的眼淚又掉了下來。他走到念盈身邊,輕輕碰了碰她的小臉:“我的……女兒……”
莫辭盈看著他們,心里五味雜陳。她低頭看了看手心的書簽,血字“吟”已經(jīng)淡了不少。
“我們什么時候去長安?”莫辭盈問。
老道拿出一張地圖:“明天一早動身,走官道快些。不過宰相肯定會派人在半路截殺我們,得小心?!?/p>
莫辭盈點(diǎn)點(diǎn)頭,把地圖收起來。她抱著念盈,靠在干草堆上閉上眼??蓜傄婚]眼,就看見孟子吟站在血橋上朝她揮手,青衫飄飄,白燭搖搖晃晃。
“別等我了……”他說。
莫辭盈猛地睜開眼,心口疼得厲害。
孟子墨遞給她一塊干糧:“吃點(diǎn)東西吧,明天還要趕路。”
莫辭盈接過干糧,咬了一口,沒什么味道。她看著窗外,雨已經(jīng)停了,天邊露出一點(diǎn)魚肚白。
“子墨,”莫辭盈突然開口,“你還記得小時候嗎?你總跟著我后面,喊我‘阿姐’?!?/p>
孟子墨笑了笑:“當(dāng)然記得。你還為了給我摘野果子,從樹上掉下來,磕破了頭?!?/p>
“你還說要娶我當(dāng)媳婦呢?!蹦o盈也笑了,眼淚卻掉了下來。
孟子墨的臉一下子紅了:“小孩子胡說八道的……”
莫辭盈抹了把眼淚:“等這事完了,我們找個地方,安安穩(wěn)穩(wěn)過日子吧。”
孟子墨點(diǎn)點(diǎn)頭,眼睛亮晶晶的:“好?!?/p>
這時候,念盈突然動了動,小嘴里嘟囔著:“鄰家哥哥……星星……”
莫辭盈抬頭,透過窗戶看見天上有顆星星特別亮,一閃一閃的,就像孟子吟舉著的白燭。
她攥緊手心的書簽,在心里說:等我,很快就來。
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他們就上路了。老道給了他們兩匹馬拉的車,還有些干糧和符咒。
“到了長安,去城西找個叫‘李鐵匠’的人,他會幫你們?!崩系琅R走前叮囑道。
莫辭盈點(diǎn)點(diǎn)頭,接過韁繩:“觀主多保重?!?/p>
馬車晃晃悠悠地往山下走,念盈還在睡覺,腦袋靠在莫辭盈腿上。孟子墨坐在外面趕車,時不時回頭看看她們。
“阿姐,”孟子墨突然開口,“你說……鄰家哥哥真的轉(zhuǎn)世了嗎?”
莫辭盈低頭看著手心的書簽,血字已經(jīng)快要看不見了。她笑了笑:“嗯,肯定轉(zhuǎn)世了。說不定下輩子,他還會舉著蠟燭,在路口等我們呢?!?/p>
孟子墨沒說話,只是輕輕甩了甩韁繩。馬車轱轤轱地往前走,把孤山遠(yuǎn)遠(yuǎn)甩在了后面。
莫辭盈掀開簾子,往后看了一眼。孤山在晨霧中模模糊糊的,就像一個遙遠(yuǎn)的夢。她知道,她們這一去,前路兇險(xiǎn),但為了孟子吟,為了念盈,也為了天下蒼生,她必須往前走。
馬車越走越遠(yuǎn),孤山上的那座破敗山神廟,漸漸看不見了??赡o盈總覺得,有一支白燭,還在那里亮著,照亮著她們前行的路。
\[未完待續(xù)\]車輪碾過濕漉漉的青石板路,發(fā)出單調(diào)的嘎吱聲。莫辭盈把念盈的小腦袋往自己懷里挪了挪,孩子睡覺時總愛咂嘴,口水濡濕了她胸前的衣襟,帶著淡淡的奶香味。
車外突然傳來馬蹄聲,急促得像雨點(diǎn)打在繃緊的鼓皮上。
孟子墨的聲音驟然壓低:"有人來了。"
莫辭盈伸手掀起車簾一角。三匹快馬正從后方疾馳而來,馬上人身著皂衣,腰間佩著月牙彎刀——那是京兆府的制式。
"是官差?"她指尖掐進(jìn)掌心。
"不像。"孟子墨的聲音帶著緊繃的寒意,"他們腰牌是黑的。"
莫辭盈心口一沉。幽冥司的人這么快就追來了?她低頭看向沉睡的念盈,孩子眉頭皺了皺,仿佛也感受到了空氣中驟然凝結(jié)的緊張。
"坐穩(wěn)了!"孟子墨突然大喝一聲。
馬車猛地加速,車輪擦著路邊的石子發(fā)出刺耳的尖嘯。莫辭盈死死抱住念盈,后背重重撞在車廂壁上,碗柜里的陶碗碎了一地。
三支弩箭"嗖嗖"釘在車廂板上,箭桿還在顫抖。
"他娘的!"孟子墨咒罵著,揮劍斬?cái)嗔俗穪淼睦K索,"他們想把我們連人帶車拖翻!"
莫辭盈摸到藏在座位下的匕首,掌心全是冷汗。她再次掀開簾子,看見最前面那個黑衣人已經(jīng)摘下了斗笠——沒有臉,只有一團(tuán)翻滾的黑霧,和那個化作血橋的捕頭一模一樣。
"是詭差!"她聲音發(fā)顫,"護(hù)住念盈!"
桃木劍的嗡鳴聲突然變得高亢,孟子墨反手一劍劈出,金光與黑霧在空中碰撞出刺目的火花。念盈被驚醒,小嘴一癟就要哭,卻被莫辭盈捂住了嘴。
"不怕不怕,姐姐在這里。"她貼著孩子耳朵輕聲哄著,手指卻在不停地顫抖。
突然,馬車猛地向左側(cè)傾斜。莫辭盈聽見孟子墨悶哼一聲,接著是重物落地的聲音。她心膽俱裂,抱著念盈從傾斜的車門滾了出來,剛好摔在路邊的草叢里。
孟子墨倒在三丈外,桃木劍脫手而去,烏黑的血從他胸口汩汩涌出。那個無臉的詭差正緩緩走向他,手中利爪閃著寒光。
"子墨!"莫辭盈把念盈往草堆里一塞,"待在這里不許動!"
她撿起地上的石子,用盡全身力氣朝詭差砸去。石子穿過黑霧,發(fā)出"嗤"的一聲輕響,像是投入水中的石子。
詭差緩緩轉(zhuǎn)身,那團(tuán)黑霧對準(zhǔn)了她。
莫辭盈感覺血液瞬間凍結(jié)。她看見自己手臂上的青線突然劇烈扭動,仿佛有活物要破皮而出。疼,鉆心刺骨的疼,比在血橋上時還要劇烈十倍。
"阿姐!快跑!"孟子墨掙扎著想爬起來,卻又重重摔下。
黑霧突然化作巨掌朝她拍來。莫辭盈閉上眼睛,等待死亡降臨。可預(yù)想中的痛苦沒有到來,她聽見金屬碰撞的脆響,還有一聲熟悉的咳嗽。
"咳咳...這么多年不見,你還是這么莽撞。"
莫辭盈猛地睜眼。
一個穿著粗布短打的中年男人站在她面前,手里拿著把燒紅的鐵鉗,鉗尖還冒著青煙。男人左臉上有一道月牙形的疤痕,笑起來時微微抽動。
"李鐵匠?"莫辭盈失聲叫道。
李鐵匠沒回頭,只是朝孟子墨努努嘴:"先處理他的傷口,這里我來。"他甩了甩鐵鉗,火星四濺,"這群陰溝里的東西,也敢在大白天出來晃蕩。"
詭差發(fā)出刺耳的嘶吼,化作無數(shù)黑霧朝李鐵匠撲去。鐵匠不慌不忙,從腰間掏出個油布包,撒出一把閃著銀光的粉末。黑霧碰到粉末,發(fā)出滋滋的聲響,像滾油里的水珠。
"愣著干什么?"李鐵匠頭也不回,"他胸口的傷再不處理,神仙也救不活了!"
莫辭盈這才回過神,跌跌撞撞跑到孟子墨身邊。他臉色慘白如紙,嘴唇發(fā)紫,胸口的傷口周圍皮膚已經(jīng)開始發(fā)黑,顯然是中了詭毒。
"子墨...堅(jiān)持住..."莫辭盈撕開自己的裙角,想替他包扎,手指卻抖得連布都抓不住。
孟子墨突然抓住她的手,力氣大得嚇人:"阿姐...念盈..."
"我把她藏起來了,很安全。"莫辭盈哽咽著,眼淚滴在他臉上,"你別說話,保存體力。"
"不..."孟子墨搖頭,嘴角涌出黑血,"那青線...進(jìn)心臟了..."
莫辭盈這才注意到,他脖頸處有一條青線正在緩緩上移,離心臟只有寸許距離。她想按住,卻不知從何下手。
"我爹...當(dāng)年也是這樣..."孟子墨的聲音越來越低,眼神開始渙散,"他讓我告訴...告訴阿姐...別報(bào)仇..."
"你別說了!"莫辭盈捂住他的嘴,淚水洶涌而出,"李鐵匠會救你的!我們還要去長安,還要找《詭冊》,你還要看念盈長大..."
孟子墨笑了,虛弱卻溫柔,像極了小時候偷吃她藏起來的野杏子被抓住時的表情。他抬手想擦她的眼淚,手指卻在半路垂落。
脖頸處的青線,終于鉆進(jìn)了心臟。
"不——!"莫辭盈的哭喊撕心裂肺。
李鐵匠解決完最后一個詭差,轉(zhuǎn)過身看見這一幕,狠狠一拳砸在自己腿上。他快步走過來,探了探孟子墨的鼻息,又摸了摸他的脈搏,最后重重嘆氣。
"已經(jīng)晚了。"他沉聲道,"詭蠱入心,大羅金仙也沒辦法。"
莫辭盈抱著孟子墨逐漸冰冷的身體,哭得渾身顫抖。她想起小時候,這個小尾巴總是跟在她身后,軟軟地喊"阿姐";想起他偷偷把攢了半年的銅板塞給她,讓她去買想吃的桂花糕;想起他紅著臉說長大要娶她當(dāng)媳婦...
那些畫面像刀子一樣扎進(jìn)心里。
突然,草堆里傳來念盈的哭聲。小姑娘大概是被嚇壞了,一邊哭一邊喊"爹爹"。莫辭盈這才想起還有孩子,連忙擦了擦眼淚,想過去抱她。
李鐵匠突然抓住她的手腕,臉色煞白:"別動!"
莫辭盈一愣,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只見念盈小小的身體周圍,不知何時出現(xiàn)了一圈黑色的霧氣。那霧氣凝聚成形,化作一個穿著黑袍的人影,正緩緩伸出手,想要抱起念盈。
"宰相!"莫辭盈目眥欲裂。
黑袍人的臉隱藏在陰影里,只能看見嘴角勾起的殘忍弧度。他抱起嚇得呆愣住的念盈,動作輕柔得像抱著稀世珍寶。
"把《詭冊》交出來。"黑袍人的聲音沙啞干澀,像兩塊石頭在摩擦,"我可以讓你們死得痛快點(diǎn)。"
莫辭盈的手緩緩摸向腰間——那里藏著《詭冊》的殘頁。她看著黑袍人懷里的念盈,孩子睜著大眼睛,小臉慘白,卻沒有再哭,只是直直地看著她,眼神里帶著一種不屬于孩童的平靜。
"鄰家哥哥說...姐姐會保護(hù)我。"念盈突然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中。
黑袍人的手臂突然一僵。
念盈的小手不知何時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指甲縫里滲出金色的光芒。黑袍人發(fā)出一聲凄厲的慘叫,身體竟開始像冰雪般消融。
"不可能...幽冥血誓怎么會..."他驚恐地看著念盈,身體化作點(diǎn)點(diǎn)黑霧,"你到底是誰?!"
念盈沒有回答,只是張開小手,那些黑霧竟被她吸入掌心,化作一顆黑色的珠子。她朝莫辭盈伸出手,掌心托著那顆珠了,大眼睛眨了眨,突然軟軟倒下。
莫辭盈趁機(jī)撲過去抱住她,卻發(fā)現(xiàn)孩子背后的衣服已經(jīng)被血浸透——剛才李鐵匠撒出的銀粉,有幾顆濺到了她背上。
"念盈!念盈!"莫辭盈急得手足無措。
李鐵匠撿起地上的黑色珠子,臉色變幻不定:"這是...幽冥司的鎮(zhèn)司明珠...怎么會在這孩子手里?"他突然抬頭看向莫辭盈,目光銳利如刀,"她到底是誰的孩子?"
莫辭盈的心猛地一跳。一個被她忽略的細(xì)節(jié)突然浮出水面——念盈后頸的刺青消失后,那里的皮膚異常白皙,形狀像極了半枚殘缺的玉佩。
像孟子吟留給她的那片書簽。
遠(yuǎn)處突然傳來陣陣馬蹄聲,比剛才詭差來的時候還要密集。李鐵匠臉色一變:"是官府的人!快走!"
他不由分說拉起莫辭盈,又看了看地上孟子墨的尸體,咬咬牙:"帶上他,不能讓他落在這里!"
莫辭盈抱著昏迷的念盈,看著李鐵匠背起孟子墨冰冷的身體,耳邊是越來越近的馬蹄聲。她低頭看向念盈沉睡的小臉,突然發(fā)現(xiàn)孩子的左眼角,不知何時多了一顆淺淺的淚痣。
和孟子吟一樣的淚痣。
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頭頂。莫辭盈忽然明白了什么,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李鐵匠已經(jīng)把兩人安頓進(jìn)了路邊的山洞,自己則拿著鐵鉗守在洞口,警惕地望著大路。馬蹄聲越來越近,還有人說話的聲音。
"就在這附近,仔細(xì)搜查!"
莫辭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看著懷里的念盈,又看看不遠(yuǎn)處孟子墨逐漸冰冷的身體,突然覺得,這趟去長安的路,比她想象的還要兇險(xiǎn)百倍。
更讓她恐懼的是,她好像猜到了念盈的真實(shí)身份。那個他們一直拼命保護(hù)的孩子,可能從一開始就是個誘餌,或者說——是某個更深陰謀的關(guān)鍵。
洞口的光線突然變暗,李鐵匠閃身進(jìn)來,臉色凝重:"他們往這邊來了。"他從懷里掏出個油布包遞給莫辭盈,"這里面有去長安的密道地圖和些干糧。我引開他們,你們從后面走。"
"那你..."
"別廢話!"李鐵匠打斷她,從腰間拔出一把短刀,"記住,到了長安城西的城隍廟,把鎮(zhèn)司明珠放在供桌上,自然有人接應(yīng)。照顧好那孩子——她是我們最后的希望。"
說完,他提著短刀沖了出去,故意發(fā)出很大的聲響。外面立刻傳來呼喊聲和追喊聲,馬蹄聲朝著相反的方向遠(yuǎn)去。
山洞里只剩下莫辭盈、昏迷的念盈,和孟子墨冰冷的尸體。
莫辭盈打開油布包,里面果然有一張泛黃的地圖,還有幾張符紙和一小袋干糧。她把地圖收好,又拿起符紙——上面畫著她從沒見過的符文,泛著淡淡的金光。
懷里的念盈突然動了動,小嘴嘟囔著:"娘...冷..."
莫辭盈的心像被針扎了一下。她抱緊孩子,用自己的體溫溫暖她。目光落在孟子墨的尸體上,眼淚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
她不能把他留在這里。
莫辭盈咬咬牙,放下念盈,開始用匕首在山洞角落里挖坑。泥土很濕,挖起來格外費(fèi)力,沒一會兒她的手指就磨破了皮,鮮血混著泥土,染紅了指尖。
剛挖了不到三尺深,她突然聽到身后傳來輕微的響動。
莫辭盈猛地回頭,握緊了匕首——只見念盈不知何時醒了,正直勾勾地看著她,眼睛里閃爍著一種她從未見過的詭異光芒。
"姐姐,你在做什么?"孩子的聲音清脆悅耳,卻帶著一絲不屬于這個年紀(jì)的冰冷。
莫辭盈的心沉到了谷底。她看著孩子左眼角那枚清晰的淚痣,突然明白了李鐵匠的話——這孩子,確實(shí)是最后的希望。
但也許,是幽冥司的希望。
念盈緩緩抬起小手,掌心那顆黑色的珠子發(fā)出幽幽的光芒。山洞里的溫度驟然下降,莫辭盈看見自己呼出的白氣,還有...墻壁上開始滲出紅色的液體,像血一樣緩緩流淌。
"鄰家哥哥讓我告訴你..."念盈歪著頭,笑容天真又詭異,"他在幽冥司等你很久了。"
莫辭盈感覺喉嚨被什么東西堵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看著那顆不斷散發(fā)黑氣的珠子,看著墻壁上不斷流淌的血水,看著念盈眼角那枚熟悉的淚痣,突然明白了所有事——從她回到孤山的那一刻起,她就走進(jìn)了一個精心編織的陷阱。
而孟子吟,或許從一開始,就在陷阱的另一端,等著她自投羅網(wǎng)。
血水匯成小溪,緩緩流向洞口,在地上畫出一個詭異的符文。念盈的眼睛越來越亮,黑色的瞳孔漸漸擴(kuò)大,占據(jù)了整個眼白。
"姐姐,跟我來吧..."孩子伸出小手,聲音仿佛從遙遠(yuǎn)的地獄傳來,"我們?nèi)フ亦徏腋绺纭?
莫辭盈看著那雙完全變成黑色的眼睛,身體無法動彈。她知道自己應(yīng)該反抗,應(yīng)該逃跑,應(yīng)該想辦法毀掉那顆珠子——可是身體卻不聽使喚,腳步不受控制地朝著念盈走去。
就在她的指尖即將碰到念盈小手的那一刻,懷里的《詭冊》突然發(fā)燙,燙得她皮膚刺痛。那片"吟"字書簽從書頁中飄落,化作一道金光,直直飛向念盈左眼角的淚痣。
念盈發(fā)出一聲慘叫,身體劇烈顫抖,黑色的眼睛恢復(fù)了正常,露出驚恐的神色:"姐姐...救我..."
緊接著,她的身體開始變得透明,像當(dāng)初孟子吟在血橋上那樣。
莫辭盈這才回過神,沖過去抱住她:"念盈!念盈!"
孩子的身體越來越冷,越來越透明,最后化作點(diǎn)點(diǎn)金光,融入那片"吟"字書簽。書簽緩緩飄落,落在莫辭盈手心,上面的血字"吟"變得鮮紅欲滴,像剛寫上去的一樣。
山洞里恢復(fù)了平靜,墻壁上的血水消失不見,黑色的珠子也不知去向。只剩下莫辭盈,懷里抱著那片發(fā)燙的書簽,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