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疾

“鏘——！”

一道清越如龍吟、卻又帶著斬金截玉般決絕氣勢的刀鳴，如同驚雷般炸響在濃霧彌漫的蘆葦蕩上空！

聲音起處，一道人影如撕裂烏云的閃電，從韓昭側(cè)后方更高處的蘆葦叢中暴射而出！速度之快，竟在濃霧中拖曳出一道模糊的殘影！

那人影凌空飛躍，目標(biāo)直取撲向韓昭的兩名白衣修士！人在半空，一道雪亮的刀光已然悍然出鞘！

刀光如匹練，如驚鴻！

那是一柄形制古樸的橫刀，刀身狹長而筆直，弧度極小，刃口在濃霧中流動著令人心悸的寒芒。刀光斬落，沒有絲毫花巧，只有一種純粹到極致的“斬”意！快！狠！準(zhǔn)！

“噗！噗！”

兩聲沉悶的、如同斬斷朽木般的脆響幾乎同時響起！

沖在最前面的兩名白衣修士，身形驟然僵直！他們手中剛剛凝聚的劍光瞬間潰散。一道細(xì)細(xì)的血線，從第一名修士的右肩斜劈至左肋，第二名修士則是從左頸至右腰！血線迅速擴(kuò)大，鮮血如同壓抑許久的噴泉，狂涌而出！兩具殘軀在巨大的慣性下又向前沖出幾步，才轟然栽倒在泥濘中，抽搐幾下便不動了，濃重的血腥味瞬間彌漫開來。

第三名白衣修士，也就是那個探查殘碑的頭領(lǐng)，被這突如其來、狠辣絕倫的一刀驚得魂飛魄散！他硬生生止住前沖的勢頭，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恐，怪叫一聲，手中長劍爆發(fā)出刺目的白光，卻不是攻敵，而是猛地向后急退，試圖拉開距離！

那從天而降的身影此時已穩(wěn)穩(wěn)落地，恰好擋在韓昭與那驚退的白衣頭領(lǐng)之間。

韓昭這才看清來人。

那是一個女子。

一身洗得發(fā)白、卻異常干練利落的靛藍(lán)色勁裝，緊束的腰身勾勒出矯健的線條。長發(fā)并非披散，而是用一根簡單的深色布帶高高束成馬尾，幾縷碎發(fā)沾著霧氣貼在光潔的額角和頰邊。她的身姿挺拔如崖畔青松，手中那柄狹長的橫刀斜指地面，刃口上幾滴濃稠的血珠正緩緩滑落，滴入泥濘。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臉。并非絕色傾城，卻有著一種刀鋒般的銳利與冷冽。眉如墨畫，斜飛入鬢，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英氣。眼窩略深，眼眸卻亮得驚人，如同寒夜里的星辰，此刻正冷冷地鎖定著那名驚恐后退的白衣頭領(lǐng)，眼神銳利得仿佛能穿透濃霧，刺入人心。鼻梁挺直，嘴唇緊抿成一條冷硬的直線，下頜的線條清晰而有力。

在她緊束的腰間，除了懸掛橫刀的黑鯊皮鞘，還斜挎著一柄不過尺余長的短刀。短刀的刀柄和刀鞘都異常樸素陳舊，沒有任何紋飾，卻透著一股歷經(jīng)百戰(zhàn)的沉凝殺氣。這短刀的存在，如同毒蛇的獠牙，雖未出鞘，卻比那雪亮的橫刀更添幾分致命的危險氣息。

整個人的氣質(zhì)，如同她手中的刀——鋒芒畢露，英姿颯颯，帶著一股斬斷一切糾纏的決絕與凌厲！濃霧似乎都被她周身那股無形的銳氣逼退了幾分。

“渾天宗的狗，也敢在此撒野？”女子的聲音響起，清冷、干脆，如同碎冰相擊，帶著毫不掩飾的殺意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厭惡。

那白衣頭領(lǐng)看清女子面容，尤其是她手中那柄標(biāo)志性的橫刀時，臉上的驚恐瞬間化為極致的駭然：“‘刻骨刀’…刻風(fēng)華？！你…你怎么會在這里？！”他的聲音因為恐懼而尖銳變調(diào)。

名為刻風(fēng)華的女子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近乎嘲諷的弧度：“死人還需要知道理由？”話音未落，她足下一點，靛藍(lán)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原地！下一瞬，那雪亮的刀光已如附骨之蛆，撕裂濃霧，帶著刺耳的尖嘯，直劈白衣頭領(lǐng)面門！刀勢之快，之狠，比方才斬殺兩人時更甚三分！

白衣頭領(lǐng)亡魂皆冒，怪叫著將全身靈力灌入長劍，劍身爆發(fā)出刺目的白光，奮力格擋！

“鐺——?。。　?/p>

刺耳的金鐵交鳴聲響徹蘆葦蕩！火星四濺！

白衣頭領(lǐng)只覺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從刀鋒上傳來，震得他虎口崩裂，長劍幾乎脫手！整個人如同被巨錘擊中，踉蹌著向后暴退數(shù)步，才勉強(qiáng)穩(wěn)住身形，胸口氣血翻涌，臉色煞白。

刻風(fēng)華卻如影隨形，橫刀翻轉(zhuǎn)，冰冷的刀光如同附骨之疽，連綿不絕地潑灑而出！每一刀都直指要害，狠辣刁鉆，逼得白衣頭領(lǐng)手忙腳亂，險象環(huán)生，只剩下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那柄橫刀在她手中，仿佛擁有了生命，化為一道擇人而噬的銀色閃電！

韓昭掙扎著從泥濘中半跪起來，左眼的劇痛和模糊讓他幾乎看不清那兔起鶻落的激斗，只能看到兩道模糊的人影在濃霧中高速移動，雪亮的刀光與慘白的劍影激烈碰撞，刺耳的兵刃交擊聲和靈力爆裂聲不絕于耳。每一次碰撞，都讓他丹田的藥鼎為之震顫。他捂住劇痛的左眼，指縫間已有溫?zé)岬囊后w滲出，不知是血還是膿。

戰(zhàn)斗結(jié)束得比預(yù)想中更快。

刻風(fēng)華抓住白衣頭領(lǐng)一個劍招用老的破綻，橫刀以一個極其詭異的角度自下而上反撩！

“噗嗤！”

刀鋒精準(zhǔn)地切開了對方格擋的手臂肌肉，深深嵌入臂骨！白衣頭領(lǐng)發(fā)出一聲凄厲的慘嚎。

刻風(fēng)華眼中厲色一閃，沒有絲毫猶豫，握刀的右手猛地發(fā)力下壓，同時左腿如同鞭子般閃電般抽出，狠狠踹在對方胸腹之間！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聲響起！白衣頭領(lǐng)如同一個破麻袋般被踹得倒飛出去，口中鮮血狂噴，重重摔在泥濘中，手中長劍脫手飛出老遠(yuǎn)。他掙扎著想爬起來，卻只吐出一口混雜著內(nèi)臟碎塊的血沫，眼神迅速渙散。

刻風(fēng)華看也不看地上的尸體，手腕一抖，甩落刀鋒上的血珠，還刀入鞘。動作干凈利落，一氣呵成。

她轉(zhuǎn)過身，那雙寒星般的眸子，穿透漸漸稀薄的霧氣，落在了半跪在泥濘中、捂著左眼、指縫間滲出淡紅液體的韓昭身上。目光銳利如刀，帶著審視，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

濃霧在刀鋒的寒意和血腥的刺激下，似乎散開了些。陽光艱難地穿透云層，吝嗇地灑下幾縷微光，恰好落在刻風(fēng)華挺直的脊背和手中那柄古樸的橫刀上。刀鋒殘留的一抹血痕，在微光下折射出妖異的光澤。

她一步步走近，靴子踩在濕泥上發(fā)出輕微的聲響。最終停在韓昭身前幾步遠(yuǎn)的地方。居高臨下的目光，落在他被血和泥污覆蓋的臉上，最終定格在他那只被手死死捂住、卻依舊有淡紅液體不斷滲出的左眼上。

“藥力反噬，污穢浸染，還強(qiáng)催感知…”刻風(fēng)華的聲音依舊清冷，卻少了幾分剛才的殺伐之氣，多了一絲近乎陳述事實的平靜，“再拖三天，你這只眼睛，連同半條命，都得交代在這爛泥塘里?！?/p>

韓昭抬起頭，模糊的右眼視野里，只能看到對方靛藍(lán)色勁裝的輪廓和那雙亮得驚人的眸子。劇痛讓他說不出話，只能發(fā)出壓抑的喘息。

刻風(fēng)華看著他狼狽痛苦的樣子，英挺的眉毛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她沒有再說什么，只是伸出右手——那是一只骨節(jié)分明、帶著薄繭、卻異常穩(wěn)定的手。她探入自己緊束的靛藍(lán)色勁裝衣襟內(nèi)側(cè)，摸索片刻，掏出一個僅有拇指大小、通體瑩白、觸手溫潤的羊脂玉瓶。

玉瓶小巧精致，瓶塞是同樣質(zhì)地的白玉，雕琢成一朵含苞待放的梅花形狀。

她拔掉那朵梅花瓶塞。一股極其清冽、仿佛凝聚了高山雪蓮與萬載寒冰精華的奇異藥香，瞬間彌漫開來！這香氣如此純粹，如此寒冷，竟將周圍濃重的血腥味和蘆葦?shù)母瘮庀⒍妓查g驅(qū)散，甚至讓韓昭左眼深處那灼燒般的劇痛都為之一緩！

刻風(fēng)華的手指在瓶口輕輕一彈。一滴近乎透明、卻又在微光下折射出七彩氤氳的粘稠液體，如同擁有生命般，顫巍巍地從瓶口滴落，精準(zhǔn)地懸停在她的指尖上方。

她俯下身，動作沒有絲毫猶豫，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強(qiáng)勢。那只沾著敵人血跡、卻異常穩(wěn)定的手，直接撥開了韓昭捂住左眼的手。

韓昭下意識地想抗拒，但對方指尖傳來的那股冰寒徹骨的氣息，卻奇異地壓制住了他體內(nèi)狂暴的藥氣，讓他動彈不得。模糊的視野里，只能看到對方近在咫尺的、冷冽而專注的眉眼。

下一刻，那滴冰冷刺骨、散發(fā)著清冽異香的藥液，準(zhǔn)確地滴落在他潰爛腫脹、不斷滲出淡紅液體的左眼傷處！

“呃——！”

一股無法形容的、如同將眼球瞬間投入萬載玄冰深處的極致冰寒，混合著仿佛無數(shù)細(xì)微冰針攢刺的劇痛，猛地從傷眼炸開，瞬間席卷全身！韓昭身體劇烈一顫，喉嚨里發(fā)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痛哼，整個人如同被凍僵般僵直。

這股冰寒是如此霸道，瞬間就將他體內(nèi)那些狂暴奔涌、如同熔巖般的藥氣強(qiáng)行凍結(jié)、壓制！左眼傷處那火辣辣的灼燒感和潰爛的麻癢感，竟在這極致的冰寒劇痛中，不可思議地開始消退！

藥液滲入傷口，帶來一陣陣密集的、如同冰晶碎裂般的細(xì)微刺痛。但這刺痛之后，卻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清涼與舒緩！仿佛污濁的傷口被最純凈的冰雪徹底洗滌、封鎮(zhèn)！

刻風(fēng)華直起身，將那個珍貴的白玉小瓶重新塞好，看也不看地塞回衣襟深處。她看著韓昭因劇痛和突如其來的舒緩而劇烈喘息、渾身微微顫抖的樣子，冷冽的眸子里沒有絲毫波瀾，只有一種近乎審視的平靜。

“玉髓生肌散，吊住你眼睛和命的東西。”她的聲音依舊干脆，如同刀鋒刮過冰面，“不想真變成個瞎子，就管住你體內(nèi)那口破鼎，別再找死?！?/p>

說完，她不再看韓昭，目光銳利地掃過地上三具白衣尸體和那塊布滿青苔的殘碑，英挺的眉宇間掠過一絲冰冷的沉思。靛藍(lán)色的身影在漸漸散去的薄霧和稀薄的陽光下，如同一柄剛剛飲血歸鞘的名刀，鋒芒內(nèi)斂，卻依舊散發(fā)著生人勿近的凜冽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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