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著,居高臨下。我跪著,如同螻蟻。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般漫長。
他似乎在審視,在思考,那無形的壓力如同實質般沉甸甸地壓在我的頭頂和脊背上。
終于,他動了。
他沒有再問我“解釋”,也沒有立刻發(fā)落。而是緩緩地、一步步地繞著我走了起來。
靴底踩在金磚上,發(fā)出輕微卻如同踩在我心臟上的“嗒、嗒”聲。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一寸寸地刮過我的頭頂、肩膀、后背……
【手抖?被線頭嚇的?呵……】 他內心的冷笑清晰地傳來,帶著極度的懷疑和嘲諷,【這種鬼話,騙三歲小孩?瓊華殿那么多人,怎么就你一個被‘嚇’得手抖到把針飛孤身上?還飛得那么……準?】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腳步聲停在了我的側面。我甚至能感覺到他投下的陰影將我完全籠罩。
“林妙手,” 他開口了,聲音低沉,卻不再像剛才在瓊華殿那般裹挾著暴怒的雷霆,反而透著一股令人更加毛骨悚然的平靜和探究,“太醫(yī)院院判林濟舟的孫女,林家獨女,年十七,入太醫(yī)院三年,專司后宮婦人癥候……平素膽小謹慎,唯唯諾諾?”
他像是在陳述一份檔案,每一個字都敲打在我緊繃的神經上。
【膽???謹慎?】 他內心的嗤笑毫不掩飾,【一個膽小謹慎的人,敢在選妃宴上憋笑憋到渾身抽搐?敢當著太后和滿朝命婦的面,說出‘灰線頭’這種……驚世駭俗的話?敢把針……扎在當朝太子身上?!】
他微微俯下身,那股沉水香混合著年輕男子清冽氣息的味道驟然逼近。
我嚇得猛地一縮脖子,身體僵硬得像塊石頭。
“告訴孤,” 他的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蠱惑般的危險氣息,熱氣幾乎拂過我的耳廓,“你當時……到底在看什么?”
【線頭?還是……孤?】 他內心的疑問如同毒蛇的信子,冰冷地舔舐著我的意識。
我渾身冰冷,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完了,他起疑了!他懷疑我看見了線頭是借口,甚至……他是不是已經開始懷疑我能聽到他的心聲?!
巨大的恐懼攫住了我,我猛地抬起頭,想要辯解,卻在對上他眼睛的瞬間,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喉嚨里。
那雙鳳眸深不見底,如同寒潭,里面沒有怒火,沒有殺意,只有一片冰冷的、仿佛能洞穿一切虛妄的銳利審視。
他微微瞇起眼,薄唇勾起一個極淺、卻毫無溫度的弧度,像是在欣賞獵物徒勞的掙扎。
【有趣?!?他內心的聲音清晰地響起,帶著一種發(fā)現了新奇玩具般的、冰冷的興味,【孤倒要看看,你這小小的太醫(yī),葫蘆里究竟賣的什么藥?;蛘哒f……你這雙眼睛,這雙耳朵……到底有什么古怪?】
他緩緩直起身,負手而立,陰影將我完全籠罩。
“既然林太醫(yī)無法解釋……” 他拖長了語調,每一個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上,“那就在這兒,好好想想?!?/p>
“什么時候想清楚了,什么時候……再說話?!?/p>
他不再看我,轉身走向那巨大的、堆滿了奏折的紫檀木御案,姿態(tài)優(yōu)雅地坐下,隨手拿起一本奏折,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未曾發(fā)生。
只留下我,像一只被遺棄在冰天雪地里的幼獸,渾身冰冷地跪在御書房中央刺眼的光暈下,巨大的恐懼和荒誕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沖擊著我搖搖欲墜的神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