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風(fēng)卷著香樟樹的碎影,在初二(17)班的窗臺上投下斑駁的光斑。尹北盯著筆記本上的數(shù)學(xué)題,筆尖懸在半空,手機在桌肚里震了兩下——是《光·遇》的推送通知,提醒他今日的季節(jié)蠟燭位置。
他飛快按滅屏幕,眼角余光卻瞥見斜前方的陳明月正低頭笑著回復(fù)消息,馬尾辮隨著肩膀的輕顫掃過淺藍色校服的后背。這個瞬間像游戲里突然亮起的星火,讓他心里某個角落悄悄暖了起來。
他們真正在游戲里相遇,是上個月的暴雨夜。尹北抱著平板電腦躲在被窩里,剛解鎖雨林地圖就被突如其來的風(fēng)暴困住,操控的小人兒在傾盆大雨里一點點失去能量,淡藍色的光翼像被打濕的蝴蝶,一片片往下掉。就在他快要放棄時,一道暖黃色的光穿破雨幕,帶著粉色斗篷的小人兒舉著蠟燭朝他跑來,笨拙地用身體替他擋住冰冷的雨水。
“別慌,跟著我。”屏幕上方跳出一行字。
尹北的手指頓了頓,跟著那個粉色身影鉆進樹洞。對方把蠟燭往他面前推了推,看著他的光翼重新亮起來,才在對話框里發(fā)了個歪頭笑的表情。
那晚他們在樹洞里待了很久,看著洞外的雨簾被月光染成銀白色。陳明月說她喜歡收集所有能發(fā)光的東西,蠟燭、星星、還有玩家頭頂?shù)男【揪荆灰闭f他總在暮土迷路,每次都要被螃蟹追得落荒而逃。隔著屏幕的兩個小人兒并肩坐著,斗篷上的光點隨著呼吸輕輕起伏,像兩顆在暗夜里慢慢靠近的星星。
第二天早讀課,尹北盯著陳明月后腦勺的小揪揪發(fā)呆,突然意識到游戲里那個總愛蹦蹦跳跳的粉色身影,和眼前這個會在數(shù)學(xué)課上偷偷畫小人兒的女生,好像有著一樣的雀躍感。他摸出藏在書包側(cè)袋的熒光筆,在課本角落畫了個舉著蠟燭的小人兒,筆尖劃過紙面時,心跳聲蓋過了窗外的蟬鳴。
他們開始默契地在晚自習(xí)后上線。尹北會提前算好時間,在陳明月常去的云野終點等她,看著那個粉色身影從云層里鉆出來,像一顆被風(fēng)吹來的蒲公英種子。他們手拉手飛過金色的麥田,在巨大的蘑菇下交換蠟燭,把收集到的光翼拼成完整的星座。
“你看這里!”陳明月操控著小人兒指向天空,那里有七顆連成勺子形狀的星星,“像不像北斗七星?”
尹北的指尖在屏幕上輕點,讓自己的小人兒跟著她一起躺下,“像你昨天掉在走廊的那支北斗星鋼筆?!?/p>
屏幕那頭的陳明月突然沉默了。尹北看著粉色小人兒的光翼閃爍了兩下,才收到她發(fā)來的消息:“你怎么知道?”
其實他早就注意到了。那支銀灰色的鋼筆總別在她的校服口袋上,筆帽上的北斗星圖案會在陽光下折射出細碎的光。上周她值日時不小心把筆掉在地上,尹北趁著沒人偷偷撿起來,摩挲著冰涼的筆身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悄悄放在了她的桌肚里。
“猜的?!彼貜?fù)時,聽見自己的耳朵在發(fā)燙。
現(xiàn)實里的交集,是從一本練習(xí)冊開始的。陳明月在數(shù)學(xué)課上把《五年中考三年模擬》落在了階梯教室,等她氣喘吁吁跑回去時,發(fā)現(xiàn)尹北正蹲在教室后排,借著窗外透進來的夕陽翻看那本寫滿娟秀字跡的練習(xí)冊。
“這是你的?”他抬頭時,夕陽剛好落在他睫毛上,投下一小片溫柔的陰影。
陳明月點點頭,注意到他指尖停留在的那一頁,赫然是她畫在頁腳的小蠟燭——和游戲里她舉著的那支一模一樣。
“你也玩光遇?”她脫口而出。
尹北的眼睛亮了亮,像突然被點燃的星火:“粉色斗篷,總愛往云野跑的那個?”
風(fēng)從敞開的窗戶溜進來,卷起地上的粉筆灰打著旋兒飛。陳明月看著他手里的練習(xí)冊,突然想起游戲里那個總愛跟在她身后的深藍色身影,每次在她被皮皮蝦嚇到尖叫時,都會第一時間擋在她面前。原來那些隔著屏幕的守護,一直都在同一個教室里發(fā)生著。
從那天起,他們的秘密有了實體。尹北的筆袋里多了支粉色熒光筆,是陳明月說“畫蠟燭要這種暖暖的顏色才好看”;陳明月的書包側(cè)袋總躺著兩顆星星糖,是尹北在小賣部看到時,想起她說過“星星要含在嘴里才夠甜”。
午休時他們會一前一后去操場角落的香樟樹下,假裝背單詞,其實是在分享昨晚的游戲奇遇。陳明月說她終于攢夠蠟燭換了絆愛發(fā)型,尹北說他發(fā)現(xiàn)了禁閣隱藏的星空觀景臺。陽光穿過樹葉的縫隙落在他們交疊的練習(xí)冊上,把兩個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像游戲里手牽手飛行時,連在一起的光軌。
月考成績出來那天,陳明月的數(shù)學(xué)卷子上多了個鮮紅的“85”。她盯著卷子上尹北用紅筆圈出的錯題,突然想起昨晚他在游戲里教她跳預(yù)言季的試煉:“你看,這里要先往左邊飛,等風(fēng)停了再加速,就像解這道題要先算輔助線?!?/p>
晚自習(xí)的鈴聲響起時,尹北收到陳明月發(fā)來的游戲私信,是張截圖——她的小人兒站在伊甸山頂,身后是翻涌的云海和漫天星辰,對話框里只有三個字:“謝謝你?!?/p>
他抬頭望向窗外,今晚的月亮很圓,像極了她在游戲里最喜歡的那個滿月發(fā)型。陳明月正好也在看月亮,感受到他的目光后轉(zhuǎn)過頭,沖他露出一個比月光還亮的笑容。
期中考試前的周末,他們約好一起闖暴風(fēng)眼。尹北特意查了攻略,把所有能兌換的護盾都給了陳明月,可真正穿過隕石雨時,他還是下意識地把她護在身后。碎石砸在深藍色的斗篷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尹北看著自己的光翼一個個破碎,卻在陳明月焦急的“你別管我”里,固執(zhí)地往前飛。
“快到了。”他在對話框里打字,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
當(dāng)他們終于站在伊甸之眼的中心,看著散落的光翼重新匯聚成銀河,陳明月突然操控小人兒抱住了他。暖黃色的光暈包裹著兩個小小的身影,像被全世界溫柔地擁抱著。
“尹北,”她發(fā)過來一行字,后面跟著個星星表情,“下周考試加油?!?/p>
周一的升旗儀式上,尹北站在隊伍里,看著陳明月作為進步標兵在國旗下發(fā)言。她穿著干凈的白襯衫,領(lǐng)口別著枚星星形狀的領(lǐng)針,聲音清亮得像游戲里的風(fēng)鈴聲。陽光灑在她揚起的臉上,那一刻尹北突然明白,有些光從來都不只存在于屏幕里。
放學(xué)路上,陳明月把一枚星星貼紙貼在尹北的練習(xí)冊封面上:“就像收集光翼一樣,我們也要一點點攢滿知識點呀?!币笨粗幌﹃柸境山鹕膫?cè)臉,突然從口袋里摸出個小盒子——里面是顆用玻璃做的星星,會在光線下折射出彩虹般的光。
“上次在飾品店看到的,”他的聲音有點抖,“像你說的,要把所有光都收集起來?!?/p>
陳明月的眼睛眨了眨,像落進了細碎的星光。她從書包里拿出個藍色的本子,第一頁畫著兩個手牽手的小人兒,一個穿著深藍色斗篷,一個披著粉色斗篷,背景是他們一起飛過的每一片天空。
“這個送給你,”她把本子遞給他時,耳尖紅得像游戲里的紅蠟燭,“以后我們一起解鎖更多地圖。”
晚風(fēng)拂過香樟樹,把遠處的下課鈴聲吹得很遠。尹北低頭看著本子上的畫,突然想起他們在游戲里常去的那個星空花園,每當(dāng)流星劃過,所有的光翼都會同時亮起。原來最好的相遇,從來都不是隔著屏幕的燭火,而是當(dāng)你抬頭時,發(fā)現(xiàn)那個人眼里的光,比所有星光都要燦爛。
后來他們依然會在晚自習(xí)后上線,只是不再執(zhí)著于收集多少光翼。更多時候,他們會坐在云野的草坪上看云卷云舒,或者在雨林的樹屋里聽雨聲滴答?,F(xiàn)實里的錯題本越寫越厚,游戲里的星圖也漸漸被填滿,就像兩個慢慢靠近的靈魂,在光與影的交錯里,找到了屬于彼此的軌跡。
期末考試結(jié)束那天,尹北在教室后門等陳明月。她抱著一摞書走出來,馬尾辮上別著他送的星星發(fā)卡。陽光穿過走廊的玻璃窗,在他們腳下鋪出一條金色的路,像極了游戲里通往黎明的那條光道。
“暑假一起去獻祭嗎?”陳明月抬頭問他,眼睛里盛著整個夏天的光。
尹北點點頭,伸手接過她懷里的書,指尖不經(jīng)意間碰到她的手背,像兩個在游戲里第一次牽手的小人兒,感受到電流般的暖意。
他們并肩走在灑滿陽光的校園里,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像兩條終于交匯的光軌。遠處的廣播里在放畢業(yè)歌,蟬鳴和風(fēng)聲交織在一起,構(gòu)成這個夏天最溫柔的背景音。尹北低頭看著手里的藍色本子,突然明白,有些相遇是命中注定的——就像星星總會找到屬于自己的軌道,而他終于在光里,遇見了他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