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郎府的床榻比醉花樓的軟。

布尼陷在錦被里，盯著床帳上繡的仙鶴發(fā)呆。腹中的小家伙今日格外鬧騰，一腳踹在肋骨上，疼得他“嘶”了一聲。

“別亂動。”他惡狠狠地按了按肚皮，“再鬧就把你塞回去?！?/p>

門“吱呀”一聲開了。花如許端著藥碗進來，官服已經(jīng)換成了素色常服，袖口沾著幾點墨痕。

“喝了?！彼阉幫脒f到布尼面前。

黑褐色的藥汁散發(fā)著苦味，布尼皺起鼻子：“打胎藥？”

“安胎的。”花如許面色不變，“你宮體寒涼，再折騰會早產(chǎn)?！?/p>

布尼嗤笑一聲，接過碗一飲而盡?？嗟盟嗉獍l(fā)麻，卻故意舔了舔嘴角：“花大人這么懂，搞大過多少人的肚子？”

花如許沒接話，只是伸手替他擦了擦嘴角的藥漬。布尼愣了下，隨即拍開他的手：“少碰我！”

花如許收回手，從袖中取出一封信放在床頭。

“醉花樓老鴇的供詞?！彼D了頓，“你娘……不是病死的。”

布尼的指尖一顫。

他娘死在醉花樓被抄后的第七天。官府說是急癥，可他親眼見過尸體——脖頸上有勒痕，指甲縫里全是血。

“誰干的？”布尼聽見自己的聲音啞得可怕。

花如許沉默片刻：“戶部劉侍郎?！?/p>

布尼突然笑了。

他笑得渾身發(fā)抖，肚子也跟著發(fā)緊，疼得額頭冒汗也不停。多可笑啊，他娘伺候了半輩子的達(dá)官貴人，最后死在他們手里，像碾死一只螞蟻。

“布尼?！被ㄈ缭S按住他顫抖的肩膀，“劉侍郎三日后會來府上赴宴?！?/p>

布尼猛地抬頭。

花如許的眼神平靜得像潭死水，可布尼卻在那潭死水下看到了和自己一樣的瘋狂。

“你故意的。”布尼瞇起眼，“讓我見他？”

“見?！被ㄈ缭S指尖劃過他隆起的腹頂，“但什么也別做?！?/p>

布尼盯著他看了半晌，突然扯開衣襟露出渾圓的孕肚：“讓我挺著這個大肚子去見他？讓那老畜生知道醉花樓的野種懷了你的孩子？”

花如許的目光落在他肚子上。六個月的身孕已經(jīng)相當(dāng)顯懷，布尼的肚皮繃得發(fā)亮，上面爬滿淡紫色的紋路。

“他會認(rèn)出你?！被ㄈ缭S突然說。

布尼怔住。

“你長得像你娘。”花如許的指尖輕輕描摹他的眉眼，“尤其是眼睛?！?/p>

布尼突然明白了什么，一股寒意順著脊背爬上來。他抓住花如許的手腕：“你到底想干什么？”

花如許俯身，在他耳邊輕聲說了句話。

布尼瞳孔驟縮。

窗外驚雷炸響，照亮他驟然慘白的臉。

三日后，侍郎府夜宴。

布尼穿著寬松的衣袍坐在屏風(fēng)后，掌心全是冷汗。腹中的孩子似乎感受到他的不安，一個勁地翻騰。

“乖一點……”他咬著牙按住肚子，“再忍忍……”

屏風(fēng)外傳來談笑聲。劉侍郎的聲音油膩得像沾了豬油：“花大人年輕有為，怎么府上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

花如許的聲音淡淡的：“不喜喧鬧。”

“這可不行！”劉侍郎大笑，“男人嘛，總要有個知冷知熱的。說起來，醉花樓那個小野種……”

布尼的指甲掐進掌心。

“聽說死了？”劉侍郎壓低聲音，“可惜了，那小子長得帶勁，玩起來肯定……”

“劉大人?！被ㄈ缭S突然打斷他，“嘗嘗這道鰣魚，今早剛從江南運來的?！?/p>

布尼透過屏風(fēng)的縫隙，看見劉侍郎那張肥膩的臉。就是這個人，掐死了他娘，現(xiàn)在還敢在這里大放厥詞。

他死死盯著劉侍郎的酒杯，看著他一杯接一杯地喝下花如許親手斟的酒。

宴席過半，劉侍郎突然臉色發(fā)青，捂著肚子倒在地上。

“酒……酒里有……”他嘴角溢出黑血，驚恐地瞪著花如許。

花如許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聲音輕得像在說情話：“劉大人放心，不是什么劇毒。只是讓你嘗嘗……腸穿肚爛的滋味。”

布尼在屏風(fēng)后捂住嘴。腹中突然傳來一陣劇痛，他低頭，看見褲子上洇開一片水漬。

羊水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