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紅的婚服下,布尼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
他盤腿坐在喜床上,看著花如許把合巹酒倒進兩只白玉杯。嬰兒被乳母抱去隔壁睡了,屋里只剩龍鳳燭偶爾爆開的燈花聲。
“喝不喝?”花如許把酒杯遞過來。
布尼搶過杯子一飲而盡,辣得直吐舌頭:“什么破酒……比醉花樓的‘春宵度’差遠了!”
花如許突然捏住他下巴,舌尖卷走他唇邊酒漬:“春宵度里摻合歡散,你也敢比?”
布尼耳根一熱。他當然記得那種酒——醉花樓的哥兒們接客前都要喝,三杯下去就軟成一灘春水。
“花大人懂得挺多???”他故意扯開自己衣領(lǐng),露出鎖骨上的咬痕,“睡過幾個清倌人?”
花如許的目光落在那道疤上,忽然從袖中取出個物件。布尼定睛一看,竟是根銀簪——和他娘臨終攥著的一模一樣!
“曹公公死前吐出來的?!被ㄈ缭S把簪子插進他發(fā)間,“你娘的信……在里面。”
布尼渾身僵住。他顫抖著摸向簪尾,果然觸到機關(guān)。輕輕一旋,中空的簪管里滑出張泛黃的紙條。
「劉曹貪墨河工銀兩,證據(jù)藏于……」
后面的字被血跡模糊了。
“她本可以活?!被ㄈ缭S突然道,“那晚若交出證據(jù),曹公公會留她一命?!?/p>
布尼猛地抬頭:“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花如許撫上他頸側(cè)跳動的血脈,“她寧愿死,也要保住醉花樓地窖里的你?!?/p>
燭火“啪”地爆了個燈花。布尼攥著紙條的手微微發(fā)抖。他忽然想起娘死前那個雨夜,他被塞進地窖時聽見的最后一句——
“數(shù)到一千再出來?!?/p>
他當年真傻,竟乖乖數(shù)完了。
“花如許?!辈寄峒t著眼扯住對方衣領(lǐng),“你早知道我是證人?”
“不?!被ㄈ缭S任由他拽著,“我查了十年,才確定證據(jù)在醉花樓。那日去抄家,本是為找這個?!彼讣恻c了點銀簪,“結(jié)果先找到了你。”
布尼想起他們荒唐的初夜,想起這人故意讓他在上面的體貼,想起生產(chǎn)時那句“一起疼”……
“所以……”他嗓子發(fā)緊,“你對我好,就為這個?”
花如許忽然笑了。他解開喜服內(nèi)襯,露出心口一道陳年箭傷:“認得這個嗎?”
布尼瞳孔一縮——這是邊軍特制的三棱箭造成的疤!
“十二歲隨父戍邊,我中伏跌落山崖?!被ㄈ缭S握著他的手按在傷疤上,“是個小瘋子把我拖進山洞,還用燒紅的匕首給我剜箭?!?/p>
記憶如潮水涌來。布尼想起來了——那年他溜出醉花樓玩,確實在亂葬崗撿過個半死的少年。他剜箭時那人疼醒了,他還威脅說敢動就捅死對方……
“是你?!”
花如許低頭吻他指尖:“我找了你八年。”
布尼突然笑出聲,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多可笑啊,他們一個找證據(jù),一個找恩人,最后竟?jié)L到了一張床上。
“騙子。”他咬上花如許的喉結(jié),“那晚在破廟,你還裝不認識我!”
花如許吃痛也不躲,反而就勢把他壓進錦被:“若早相認,你會乖乖跟我回來?”
布尼語塞。確實,若知道這人是來報恩的,他早跑沒影了。
喜服在糾纏中散開,露出布尼產(chǎn)后仍微隆的小腹?;ㄈ缭S忽然俯身,舌尖劃過那道剖宮產(chǎn)的疤。
“還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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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不疼了。”他嘴硬道,腿卻誠實地纏上花如許的腰。
燭火搖曳到天明時,布尼趴在花如許汗?jié)竦男靥派?,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頭:
“喂,那小畜生的大名想好了沒?”
花如許閉著眼摸到他后腰的疤:“花念卿?!?/p>
“難聽死了!”布尼踹他一腳,“憑什么跟你姓?”
“那叫布思許?”
“滾!”
嬰兒在隔壁啼哭起來,像是抗議這兩個不靠譜的爹?;ㄈ缭S笑著去攬布尼的腰,卻摸到滿手濕黏——傷口又裂了。
“別動?!彼醋∫鹕淼牟寄幔拔胰ツ盟??!?/p>
布尼望著他披衣而去的背影,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個山洞。當時少年發(fā)著高燒,也是這么對他說——
「別動,我去找水?!?/p>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原來他們早就是彼此的劫數(shù)與救贖。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