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巫咸舞滄溟》——海草貓喚千江沸,河伯踏浪碎邪光
南詔國·巫咸大祭前夕·瀾滄江畔祭壇
殘陽如血,潑灑在瀾滄江湍急的濁流上,將臨時搭建的巨大木制祭壇映照得一片詭橘。祭壇中央,豎著一根高聳入云的圖騰柱,其上纏繞著濕漉漉滑膩膩的江中海帶(當(dāng)?shù)厝朔Q為‘水草精魄’),在江風(fēng)的裹挾下,那些墨綠泛黑的長條水草像極了深海的妖物,瘋狂地扭動伸展翻卷——海草海草海草海草隨風(fēng)飄搖。每一次江風(fēng)掠過,都帶起一片黏膩的“嘩啦”聲,仿佛無數(shù)濕滑的手臂在拍打鼓面。
新任巫祝阿吉,身著五彩羽衣,臉上涂著夸張的朱砂圖騰,正焦頭爛額。老巫祝前日突染惡疾,口不能言,只顫巍巍遞給他一片龜甲,上面用炭筆歪歪扭扭畫著幾個詭異姿勢——像蹲踞,又像撲躍——并附一行小字:“神諭:與神同契,其聲如稚獸歸巢?!?阿吉捧著龜甲,頭皮發(fā)麻,這難道是要他……讓我們一起學(xué)貓叫,一起喵喵喵喵喵? 可這是祈求風(fēng)調(diào)雨順鎮(zhèn)壓江中水妖的巫咸大祭??!豈能兒戲?
“時辰到——!” 鼓吏一聲嘶吼,三通沉悶如雷的夔皮鼓響徹江岸。數(shù)萬名南詔子民黑壓壓跪伏于地,目光灼灼,屏息凝神地盯著祭壇上唯一的身影——阿吉。江風(fēng)更烈,圖騰柱上的海草舞動得近乎癲狂,仿佛下一刻就要掙脫束縛,撲向祭壇。
阿吉別無選擇。他閉上眼,深吸一口帶著魚腥和水草腐敗氣息的江風(fēng),心一橫,猛地睜開!他張開雙臂,模仿龜甲上第一個圖案,身體倏地向左一擰,緊接著又向右一旋,羽衣翻飛如彩蝶亂舞。他強壓著羞恥,喉嚨里擠出第一聲試探的干澀的:“…喵?”
這一聲,仿佛打開了某種禁忌的閘門。祭壇下,數(shù)萬民眾目瞪口呆,但長久以來對巫祝權(quán)威的敬畏讓他們下意識地跟著發(fā)出了模糊的遲疑的匯聚成一片低沉嗡鳴的回應(yīng):“……喵?”
阿吉見狀,體內(nèi)某種被逼到絕境的“神性”爆發(fā)了!他索性豁了出去,動作幅度陡然加大!他雙臂如波浪般起伏,模仿著圖騰柱上狂舞的海草,腰肢以一種不可思議的柔韌旋轉(zhuǎn)起來,羽衣化作五彩流光。腳下步伐急促交錯,在光滑的祭壇木板上帶起“嚓嚓”的摩擦聲——旋轉(zhuǎn)跳躍! 每一次騰空,他都緊閉雙眼,不敢看臺下那數(shù)萬張驚愕的臉,只憑本能和龜甲上那該死的圖案驅(qū)動身體,口中發(fā)出越來越流暢越來越響亮的呼喚:“喵!喵喵喵!喵——!” (旋轉(zhuǎn)跳躍我閉著眼)
“喵喵喵喵喵——!” 山呼海嘯般的應(yīng)和聲終于沖破了最初的遲疑和驚愕,數(shù)萬民眾仿佛被無形的絲線牽引,開始笨拙地模仿阿吉的動作,甩動手臂,扭動腰肢,整個江岸變成了一片巨大的詭異的人浪翻滾的……海草貓舞之海!動作雜亂卻聲勢駭人,貓叫之聲匯成洪流,竟短暫地壓過了瀾滄江的怒吼。
就在這荒誕與神圣交織到頂點之時,異變陡生!祭壇下瀾滄江的洶涌波濤中,“嘩啦”一聲巨響,一個巨大的布滿鱗片和濕滑水草的黝黑背脊猛然拱出水面,又瞬間沉沒,只留下一個巨大的漩渦和一圈迅速擴散的泛著腥氣的漣漪。
祭壇上,旋轉(zhuǎn)跳躍得頭暈?zāi)垦5陌⒓獎偤靡粋€踉蹌?wù)痉€(wěn),驚恐地看到了這一幕。數(shù)萬民眾的貓叫聲也戛然而止,死一般的寂靜籠罩江岸,只剩下祭壇圖騰柱上那些“海草海草海草”,仍在不知疲倦地詭異地隨風(fēng)飄搖。
阿吉臉色慘白,羽衣被冷汗浸透,黏在身上。他望著恢復(fù)平靜卻更顯幽深的江面,嘴唇哆嗦著,對著身旁嚇得癱軟在地的鼓吏,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
“快…快稟報詔主……河神……河神好像……真被‘喵’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