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天谷的方向,謝長離最終沒有去。
洛城事了后的清晨,沈燼收拾好行囊在客棧樓下等候,卻見師尊從門外回來,衣角沾著晨露,手里捏著一封火漆封緘的信箋。
“回山?!敝x長離將信遞給沈燼,“玄霄師兄急召?!?/p>
沈燼接過信,指尖觸到火漆上清劍宗的印記:“出什么事了?”
“御獸宗?!敝x長離語氣平淡,但沈燼注意到他右手拇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劍柄,“裘百烈?guī)е嵫咨仙秸堊铮f是要當(dāng)面賠禮?!?/p>
沈燼皺眉。百花宴后,御獸宗一直避而不見,如今突然登門,必有蹊蹺。
“師尊,會不會是......”
“嗯?!敝x長離打斷他,“所以回去?!?/p>
兩人沒再說話,默契地牽馬出城。沈燼回頭看了眼逐漸遠去的洛城城墻,三日前那場生死搏殺仿佛已經(jīng)是很久以前的事。
官道上,一隊商旅與他們擦肩而過。
"聽說了嗎?焚天谷封山了!"
“說是谷主閉關(guān),可我表兄在那邊做藥材生意,說看見谷里抬出好多蓋著白布的擔(dān)架......”
沈燼猛地勒住韁繩,卻被謝長離一個眼神制止。直到商隊走遠,師尊才低聲道:“別節(jié)外生枝?!?/p>
“可疫魔臨死前明明指向焚天谷!”沈燼急道,“如果那里也爆發(fā)瘟疫......”
“玄霄師兄自有安排?!敝x長離語氣不容置疑,“現(xiàn)在,專心趕路。”
沈燼只得閉嘴,但心里像壓了塊石頭。他偷瞄師尊的側(cè)臉,發(fā)現(xiàn)謝長離眉頭微蹙,左手一直虛按在丹田處——魔毒又在發(fā)作。
“師尊,要不要休息...... ”
“不必?!?/p>
馬蹄聲噠噠,兩人一路無言。
第五日晌午,清劍宗的山門終于出現(xiàn)在視野中。
守門弟子見到他們,遠遠就行禮:“謝師叔!掌門師伯說您一到就直接去凌霄殿?!?
謝長離點頭,把韁繩扔給沈燼:“你先回青竹峰?!?
沈燼接過繩子,卻站著不動:“弟子想跟您一起去?!?/p>
“回去?!敝x長離語氣加重,“把《寒梅劍訣》最后三式練熟,我晚上檢查。”
這是明晃晃的支開。沈燼攥緊韁繩,指甲陷進掌心:“......是?!?/p>
他牽著匹馬往青竹峰走,半路卻拐了個彎,悄悄繞向凌霄殿后山。那里有棵千年古松,正好能俯瞰殿前廣場。
松枝輕晃,沈燼屏息凝神。殿前空地上,裘百烈?guī)е嵫缀蛶讉€弟子正在等候。裴炎臉色慘白,右手纏著繃帶,顯然傷得不輕。
“謝長老!”裘百烈見到謝長離,竟主動迎上去行禮,“上次的事,是我御獸宗教徒無方……”
謝長離側(cè)身避開這一禮:“直接說事?!?/p>
裘百烈笑容僵了僵,從袖中取出一個錦盒:"這是千年雪靈芝,可壓制魔毒。"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謝長離的手腕,“就當(dāng)賠罪。”
沈燼心頭一跳——師尊的魔毒是清劍宗機密,御獸宗怎么會知道?
謝長離沒接盒子:“誰告訴你的?”
“這個嘛......”裘百烈拖長聲調(diào),“謝長老若肯讓令徒與我門下弟子切磋一場,咱們既往不咎,如何?”
沈燼瞬間明白了——這是沖他來的!
殿門突然打開,玄霄子踱步而出:“裘長老,你越界了?!?/p>
裘百烈干笑兩聲:“玄霄掌門言重了,不過是小輩間的......”
“要打可以?!敝x長離突然開口,“生死不論?!?
四個字擲地有聲,裴炎明顯抖了一下。
玄霄子皺眉:“長離......”
“師兄放心?!敝x長離冷笑,“我徒弟輸不了。”
沈燼趕在師尊之前跑回青竹峰,假裝一直在練劍。
謝長離回來時,他正練到"雪魄冰魂"最后一式,劍氣凝成實質(zhì),在周身三尺形成一片霜霧。
“還行?!敝x長離點評,“手腕再沉半分?!?/p>
沈燼收劍,假裝不經(jīng)意地問:“師尊,御獸宗的人走了?”
“嗯。”謝長離走到石桌前坐下,“三日后,你和裴炎在試劍臺比一場?!?/p>
“弟子一定贏!”
“你不問為什么答應(yīng)?
沈燼擦汗的手頓了頓:“師尊自有道理?!?/p>
謝長離看了他一眼,突然從袖中取出那個錦盒:“認識這個嗎?”
盒中躺著一株通體雪白的靈芝,散發(fā)著淡淡清香。沈燼湊近細看,突然覺得體內(nèi)魔氣一陣躁動——這根本不是雪靈芝!
“是魔域的血靈芝!”他脫口而出,“表面用雪靈芝汁液做了偽裝......”話說一半猛地住口,冷汗瞬間浸透后背。
他怎么會認識魔域的東西?
謝長離卻像沒注意到他的異常,合上蓋子:“裘百烈背后有人?!?/p>
“那比試......”
“照常進行?!敝x長離起身,“今晚加練?!?
三日后,試劍臺。
各派弟子齊聚,連久不出關(guān)的幾位長老都來了。沈燼持劍而立,青霜劍在朝陽下泛著冷光。對面,裴炎握著一把新打造的九環(huán)刀,眼神陰鷙。
“開始!”
裴炎率先發(fā)難,刀風(fēng)裹挾著腥氣撲面而來。沈燼不躲不閃,青霜劍直刺中路——正是謝長離連夜特訓(xùn)的破刀式!
“鏘!”
刀劍相擊,火花四濺。裴炎突然陰笑,刀柄機關(guān)彈開,一蓬黑針激射而出!
觀戰(zhàn)席一片嘩然。暗器在正式比試中是明令禁止的!
沈燼旋身避過,還是被一枚黑針擦破手臂。傷口瞬間發(fā)黑——有毒!
“你——”
裴炎趁機搶攻,刀刀直取要害。沈燼眼前發(fā)黑,體內(nèi)魔氣卻突然活躍起來,將毒素吞噬殆盡。他福至心靈,假裝踉蹌幾步,在裴炎得意靠近時突然變招!
劍氣如霜,九環(huán)刀應(yīng)聲而斷。裴炎驚恐地看著抵在咽喉的劍尖,褲襠瞬間濕了一片。
“清劍宗勝?!毙鲎悠鹕硇?,“御獸宗違反比試規(guī)則,罰靈礦三座,十年內(nèi)不得參加仙門大比?!?/p>
裘百烈臉色鐵青,拽起癱軟的裴炎就走。經(jīng)過謝長離身邊時,他壓低聲音道:“你以為贏了?好戲才剛開始......”
謝長離置若罔聞,走到臺中央檢查沈燼傷勢。
“師尊,我沒事?!鄙驙a小聲說,“那毒......”
“回去再說?!敝x長離打斷他,轉(zhuǎn)向眾人,“今日多謝諸位見證,清劍宗備了薄酒......”
夜色漸深,青竹峰一片寂靜。
沈燼跪坐在竹舍內(nèi),看著師尊將一包藥粉倒入浴桶。
“ 脫衣服?!?/p>
水溫滾燙,藥力順著毛孔鉆入體內(nèi),疼得沈燼直抽氣。謝長離坐在桶邊,突然開口:
“ 你體內(nèi)的魔氣,能化解百毒?!?/p>
沈燼僵住。
“今日之毒,與疫魔同源?!敝x長離繼續(xù)道,“而疫魔的毒,又與我體內(nèi)的魔毒相似?!?/p>
水汽氤氳中,師徒二人四目相對。沈燼突然明白了師尊的用意——這場比試,根本是為了驗證某個猜測。
“睡吧。”謝長離起身,“明日開始閉關(guān)。”
“師尊!”沈燼急得從桶里站起來,“您是不是......”
“沈燼?!敝x長離在門口駐足,"有些答案,等你足夠強時,自然會知道。"
門輕輕合上。沈燼慢慢坐回水中,看著自己手臂上漸漸消退的黑線。水很燙,他卻覺得冷,那種從骨髓里滲出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