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剛在東邊山尖染上一抹魚肚白,葉詩涵就在檀香混雜血腥味的空氣中掙扎著睜開了眼。后背硌得慌,硬邦邦的木板地透著寒氣,可身前卻燙得像揣了個炭盆。
"唔......"她悶哼著動彈,才發(fā)現(xiàn)自己整個人蜷縮在蕭瑾瑜懷里,玄色錦袍被她揪得皺成一團(tuán)。男人下巴擱在她發(fā)頂,呼吸溫?zé)峋鶆?,可那雙總是帶著笑意的桃花眼此刻卻緊緊鎖著前殿入口,像只護(hù)崽的狼。
"放開。"葉詩涵推他胸口想爬起來,手腕卻突然被攥住。蕭瑾瑜虎口收得極緊,指節(jié)泛白,燙人的呼吸掃過她耳廓:"醒了?"
"廢話。"葉詩涵瞪他,目光掃過滿地狼藉——打翻的藥箱,折斷的木簪,還有侍衛(wèi)靴底沾著的暗紅血漬,"薇薇呢?"
話音未落,偏殿就傳來瓷器碎裂的脆響。蕭瑾瑜臉色驟變,抱著她起身就往偏殿沖。葉詩涵踉蹌著掙開他:"我自己能走!"可這話音還沒落地,就被眼前景象釘在原地。
林薇薇躺在臨時(shí)搭起的榻上,左臂纏著滲血的白布,原本白皙的臉頰此刻青中泛紫。老御醫(yī)跪在地上瑟瑟發(fā)抖,打翻的瓷碗碎片里,深褐色藥汁正蜿蜒爬上青磚。
"怎么回事?"蕭瑾瑜的聲音跟淬了冰似的。
"王爺饒命!"老御醫(yī)磕頭如搗蒜,"這...這藥不對勁......"
葉詩涵腦子嗡的一聲炸開,沖過去抓起藥渣就往鼻尖湊。苦艾混著曼陀羅的氣味直沖腦門,她手一抖,藥包"啪"地掉在地上:"是墮胎藥!有人想害死薇薇!"
"查!"蕭瑾瑜一腳踹翻旁邊的藥柜,青花瓷瓶滾落一地,"把昨夜接觸過藥材的人全都給我查!"
侍衛(wèi)們慌亂應(yīng)是,葉詩涵卻注意到蕭瑾瑜抓著榻沿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她順著那顫抖的指尖往下看——男人玄色外袍肩線處有道新鮮裂口,布料下隱約透出刺青的紋路。
蛇頭盤踞在肩胛骨,信子蜿蜒游向心口,和淑妃死士腕上的刺青如出一轍!
"你......"葉詩涵指尖冰涼,剛要發(fā)問就被蕭瑾瑜猛地拽到墻角。他手掌死死捂著她嘴巴,指腹?jié)L燙,另只手環(huán)在她腰后抵住墻,整個人前傾將她圈在陰影里。
"別出聲。"男人喉結(jié)滾動,聲音壓得極低,"聽話。"
溫?zé)岬暮粑鼟哌^鎖骨,葉詩涵聞到他發(fā)間的松木香氣混著血腥氣。她能清晰感知到他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還有抵著她后腰的手背那道猙獰的舊疤——那是去年上元節(jié),替她擋刺客時(shí)留下的。
"虎符碎片呢?"葉詩涵趁他松手換氣的瞬間咬在他虎口,血腥味在舌尖蔓延開的同時(shí),也聽見自己發(fā)顫的聲音。
蕭瑾瑜動作僵住,眼里翻涌著她看不懂的情緒。他抬手抹過她唇角的血跡,指腹摩挲著她咬出的牙?。?葉詩涵,有些事......"
"報(bào)——"侍衛(wèi)的急報(bào)突然劃破空氣,"榮昌公主殿下來訪!"
葉詩涵渾身一震。趙靈兒?這個時(shí)候她怎么會來?
蕭瑾瑜眼神驟冷,迅速用外袍裹住她:"待在這兒別動。"
"憑什么......"
"不想害死你閨蜜就老實(shí)待著!"男人粗暴地將她塞進(jìn)佛像后面的暗格,厚重的木門"咔嗒"落鎖前,她看見他將半片虎符碎片塞進(jìn)靴筒,而那靴底沾著的銀牡丹花瓣,正隨著動作輕輕顫動。
暗格里伸手不見五指,檀香混著灰塵嗆得葉詩涵直咳嗽。她摸索著找到個通風(fēng)口,剛把眼睛湊上去,就看見趙靈兒穿著一身藕荷色宮裝,提著食盒站在前殿中央。
"七哥。"趙靈兒聲音發(fā)顫,眼圈通紅,"聽聞詩涵和薇薇姐姐出事了......"
蕭瑾瑜背對著通風(fēng)口,葉詩涵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能聽見他平靜無波的聲音:"公主有心了,太醫(yī)正在診治。"
"我?guī)Я诵┤藚?....."趙靈兒將食盒放在桌上,動作頓了頓,"能不能讓我見見詩涵?就看一眼......"
葉詩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靈兒不會真投靠皇后了吧?可看著她絞著手帕的樣子,又不像裝的。
"她受驚暈過去了。"蕭瑾瑜的聲音突然近了,腳步聲停在暗格門外,"公主還是早些回宮,免得陛下?lián)摹?
趙靈兒沉默片刻,突然抓住蕭瑾瑜的袖子:"七哥,昨夜是不是有虎符碎片?"
暗格里的葉詩涵倒吸冷氣。連靈兒都知道虎符?
蕭瑾瑜猛地甩袖:"公主慎言!"
銀質(zhì)手鐲撞在桌角"叮鈴"作響,趙靈兒踉蹌后退,食盒摔在地上。精致的青瓷碗四分五裂,里面滾出幾顆深紫色的藥丸。
"這是......"葉詩涵捂住嘴巴,那顏色和氣味,分明和她方才聞到的墮胎藥一模一樣!
趙靈兒臉色煞白:"不...不是我的......"
"搜!"蕭瑾瑜的聲音冷得像刮過冰原的風(fēng)。侍衛(wèi)們迅速上前按住趙靈兒,她發(fā)髻散亂,掙扎間掉出個香囊——銀線繡的牡丹花瓣簌簌落下,和蕭瑾瑜靴底那片如出一轍。
暗格門縫突然透進(jìn)一線光亮,葉詩涵看見蕭瑾瑜彎腰撿起香囊,指尖微動。他知道她在里面,故意讓她看清這一切。
"榮昌公主勾結(jié)外人,謀害朝廷命婦。"蕭瑾瑜的聲音沒有一絲起伏,"押下去,待貧僧奏請陛下再做定奪。"
"七哥!我沒有!"趙靈兒哭喊著被拖走,經(jīng)過暗格時(shí)突然停下腳步,眼睛直勾勾盯著門板,"詩涵,小心翊王......"
翊王?葉詩涵渾身冰涼。那個終年臥病在床,從未卷入朝堂紛爭的七皇子?
暗格門突然被拉開,蕭瑾瑜逆光站在門口,神色晦暗不明。晨光在他發(fā)梢鍍上金邊,蛇形刺青的尾巴順著衣袍裂口若隱若現(xiàn)。
"聽到了?"他向她伸出手。
葉詩涵沒動。她死死盯著他肩頭的刺青:"你的紋身怎么回事?"
男人動作一頓,緩緩收回手:"與你無關(guān)。"
"怎么會無關(guān)?"葉詩涵踉蹌著沖出暗格,指著偏殿方向,"薇薇還躺在那里生死不知!靈兒被你當(dāng)成兇手!你卻還有事瞞著我!"
蕭瑾瑜突然抓住她手腕,力道之大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兩人距離瞬間拉近,他的胸膛貼著她的,心跳如擂鼓。葉詩涵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龍涎香混著血腥味,還有那抹若有似無的,屬于皇后宮殿的凝神香。
"葉詩涵。"男人的聲音低沉沙啞,呼吸噴灑在她臉上,"信我一次。"
她看著他眼底翻涌的紅血絲,還有那緊抿的薄唇上的咬痕——那是昨夜緊張時(shí)留下的。心突然就軟了,像被溫水泡過的糖塊。
"好。"她聽見自己這么說,喉頭發(fā)緊,"我信你。"
蕭瑾瑜愣住了,抓著她手腕的力道驟然松懈。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偏殿突然傳來老御醫(yī)的驚叫:"不好了!林姑娘她......"
兩人同時(shí)沖過去,就看見林薇薇掙扎著坐起身,臉色慘白如紙。她空洞的眼神掃過眾人,突然抓住葉詩涵的手腕,指甲掐進(jìn)肉里:"詩涵...我看到了...皇后...翊王...他們..."
話音未落,一口黑血突然從她口中噴出,濺在葉詩涵胸前。蕭瑾瑜臉色驟變,伸手去探她鼻息,指尖剛觸到她肌膚就猛地縮回——林薇薇的身體正在迅速變冷。
"薇薇!"葉詩涵的喊聲卡在喉嚨里,淚水糊了滿臉。她看見林薇薇的手指松開,一截染血的玉佩從她衣襟滑落。
玉雕的鳳凰昂首挺立,尾羽處刻著個小小的"翊"字,鮮血順著紋路蜿蜒而下,像極了昨夜懸崖邊綻放的血色煙花。
蕭瑾瑜彎腰撿起玉佩,指腹摩挲著那個字。晨光透過窗欞照在他臉上,一半明亮一半晦暗,葉詩涵突然發(fā)現(xiàn),他耳后也有個一模一樣的鳳凰印記,只是被墨發(fā)遮住,不仔細(xì)看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
\[未完待續(xù)\]葉詩涵盯著那截染血的玉佩,指尖止不住發(fā)顫。她認(rèn)識這個鳳凰紋,去年宮宴上見過榮昌公主戴著同款玉佩,只是那時(shí)尾羽處并未刻字。
"翊王......"她低聲念出那個名字,喉嚨像被砂紙磨過,"你耳后那個印記......"
蕭瑾瑜沒有回答。他把玉佩揣進(jìn)懷里,轉(zhuǎn)身走向偏殿門口。晨光在他玄色衣袍上流淌,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落在林薇薇逐漸冰冷的身體上。
葉詩涵突然沖過去拉住他:"你早就知道對不對?你認(rèn)識翊王?你們..."
"放開。"蕭瑾瑜的聲音沒有溫度,甚至沒回頭看她一眼。
"回答我!"葉詩涵卻不肯松手,指甲幾乎要嵌進(jìn)他臂彎,"薇薇的死到底怎么回事?那些黑衣人到底是誰派來的?還有虎符——"
"娘娘駕到——"
尖銳的唱喏聲突然從寺門外傳來,帶著金戈鐵馬般的壓迫感。葉詩涵渾身一僵,下意識看向蕭瑾瑜。男人臉色鐵青,一把將她推進(jìn)禪房隔間:"待著別動。"
"那你..."話沒說完就被厚重的木門阻斷。葉詩涵貼著門板蹲下身,透過雕花縫隙往外看。
禪房外的石板路上,明黃色的儀仗正緩緩鋪開?;屎篪P冠霞帔,在百余名宮女太監(jiān)的簇?fù)硐抡驹诶认?,目光像淬了毒的冰凌,直直刺向蕭瑾瑜?/p>
"七弟好雅興,"皇后聲音柔得發(fā)膩,尾音卻帶著鉤子,"哀家聽聞榮昌不懂事,沖撞了王爺,特來賠罪。"
蕭瑾瑜立在廊下陰影里,雙手?jǐn)n在袖中:"不敢勞煩皇后娘娘。"
"誒,一家人說什么兩家話。"皇后揮揮手,身后太監(jiān)立刻遞上錦盒,"聽聞林姑娘出事了?這是哀家特意帶來的百年雪蓮,或許能......"
"不必了。"蕭瑾瑜抬手打斷她,"林氏已經(jīng)去了。"
皇后臉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隨即又柔得能掐出水來:"阿彌陀佛,真是造孽。不過話說回來,哀家聽說昨夜這里發(fā)現(xiàn)了虎符碎片?"
葉詩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屎蠊皇菦_虎符來的!
蕭瑾瑜卻只是淡淡一笑:"娘娘說笑了,寺廟清凈之地,何來虎符?"
"是嗎?"皇后向前一步,鳳釵上的明珠晃得人眼暈,"可哀家怎么聽說,七弟靴底沾著銀牡丹花瓣呢?"
這話像驚雷劈在葉詩涵頭頂。她死死盯著蕭瑾瑜的靴子——昨夜明明還在的銀牡丹花瓣,此刻竟消失無蹤!
蕭瑾瑜突然笑出聲:"娘娘若不信,不如親自搜身?"
皇后臉色微變。周圍侍衛(wèi)立刻上前一步,手按刀柄??諝庵刑聪闩c龍涎香劇烈沖撞,火藥味一觸即發(fā)。
就在這時(shí),偏殿突然傳來"哐當(dāng)"一聲響。葉詩涵渾身一震,是隔間那扇松動的窗!
皇后眼神一凜:"里面還有人?"
蕭瑾瑜驟然轉(zhuǎn)身擋在門前:"不過是些雜物......"
"是嗎?"皇后冷笑一聲,突然提高聲音,"翊王殿下,您還要在里面躲到什么時(shí)候?"
葉詩涵的血液瞬間凍結(jié)。翊王?他也在這里?
隔間的窗戶被猛地推開,一個白衣男子倚在窗邊,面色蒼白,咳嗽不止。他手中把玩著半片虎符碎片,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笑:"皇嫂的鼻子還是這么靈。"
是他!葉詩涵倒吸冷氣。這不是前年在御花園救下失足落水宮女的那個病弱皇子嗎?當(dāng)時(shí)他咳得撕心裂肺,眾人都說他活不過三十......
"虎符既已找到,"皇后眼神陰鷙,"七弟,你還有何話可說?"
蕭瑾瑜背對著葉詩涵,她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能看見他握緊的雙拳,指節(jié)泛白。
隔間的門板突然被撞開,葉詩涵踉蹌著摔出來?;屎罂匆娝?,眼睛瞬間亮了:"這位就是葉姑娘吧?哀家聽說......"
"娘娘慎言。"戴罪的榮昌公主不知何時(shí)出現(xiàn)在門口,發(fā)髻散亂,嘴角帶著血跡,"虎符是我?guī)淼?,與詩涵無關(guān)!"
皇后臉色一沉:"孽障!還不快......"
"報(bào)——"又一名侍衛(wèi)瘋了似的沖進(jìn)來,懷里抱著個渾身是血的小男孩,"王爺!不好了!小世子在回宮路上遇刺......"
"什么?"蕭瑾瑜猛地轉(zhuǎn)身,袖中短刀不知何時(shí)出鞘,寒光一閃。葉詩涵這才看見他掌心握著的,竟是半片染血的虎符!
晨光突然被烏云遮蔽,整座寺廟陷入晦暗?;屎蟆Ⅰ赐?、蕭瑾瑜,三方勢力手握虎符碎片,而死去的林薇薇手中,還攥著指向翊王的玉佩。
葉詩涵突然想起林薇薇臨終前的話:皇后...翊王...他們...
他們到底要做什么?而她,又該相信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