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風(fēng),帶著點初秋的涼意,卻依舊吹不散教室里那層疊堆積、悶得人發(fā)慌的熱氣。許婧柔站在高二(三)班門口,嶄新的書包帶子被她無意識地絞緊在手指間,勒出幾道淺淺的紅痕。手心一片濕黏,分不清是汗水,還是緊張分泌的潮意。班主任老劉的聲音透過厚重的門板傳出來,嗡嗡作響,聽不真切,更添了幾分焦灼。
許婧柔呼……
她輕輕吸了口氣,又緩緩?fù)鲁?,試圖把胸腔里那只撲騰亂撞的小兔子壓下去。新學(xué)校,新班級,陌生的面孔……一切都是未知數(shù)。她只希望,能有個靠窗的位置,曬得到一點陽光,同桌是個安靜好相處的女生,那就再好不過了。
“吱呀——”
教室門被老劉從里面拉開了。幾十道目光,帶著毫不掩飾的好奇、審視、探究,瞬間像探照燈一樣齊刷刷地聚焦在她身上。許婧柔感覺自己的臉頰“騰”地一下燒了起來,耳根都在發(fā)燙。她下意識地垂下眼睫,盯著自己洗得發(fā)白的帆布鞋尖,跟著老劉走進(jìn)了這片陌生的領(lǐng)地。
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瞬,隨即響起幾聲壓低的議論。
同學(xué)1“嘖,新來的?看著挺乖啊。”
同學(xué)2“不知道分到哪組……”
同學(xué)3“可別分到‘那位’旁邊……”
老劉清了清嗓子,那點細(xì)碎的議論聲立刻偃旗息鼓。他環(huán)視一周,目光在教室后方某個角落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權(quán)衡,隨即指向那里
老劉許婧柔同學(xué),你就坐那兒吧,顧凌澈旁邊那個空位。
顧凌澈?
這個名字像一顆小石子投入平靜的水面,在許婧柔心里激起一圈漣漪。有點耳熟,似乎在哪里聽過?沒等她細(xì)想,身體已經(jīng)先于意識,在老劉的目光示意下,朝著那個角落挪動腳步。
越往后走,空氣里的溫度似乎越低。原本還有些交頭接耳的聲音,在她經(jīng)過時迅速消弭于無形。她能清晰地感覺到,周圍那些同學(xué)的目光,從最初的好奇,迅速轉(zhuǎn)變?yōu)橐环N復(fù)雜難言的情緒——有同情,有擔(dān)憂,甚至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幸災(zāi)樂禍?
她終于走到了那張空著的課桌前。旁邊,靠窗的位置,坐著一個男生。他沒有像其他人一樣看她,而是側(cè)著臉,專注地望著窗外,只留給她一個利落冷硬的側(cè)影。細(xì)碎的黑發(fā)垂在額前,鼻梁很高,下頜的線條繃得緊緊的,透著一股生人勿近的疏離感。
陽光透過玻璃窗,在他身上勾勒出一圈毛茸茸的金邊,本該是溫暖的畫面,可落在他身上,那光線卻像是被凍住了,只余下冰冷的光澤。他周圍幾排的座位,竟然是空著的!仿佛有一道無形的屏障,將他與整個教室的喧鬧隔絕開來。
許婧柔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她小心翼翼地拉開椅子,動作輕得不能再輕,生怕弄出一點刺耳的聲響。書包放下的瞬間,她習(xí)慣性地想把桌面上前一位同學(xué)留下的一點橡皮屑拂開。
指尖剛剛抬起,甚至還沒碰到桌面邊緣——
顧凌澈“別碰。”
兩個字,低沉、冰冷,沒有任何起伏,像淬了冰的鋼針,毫無預(yù)兆地刺破空氣。
許婧柔的手猛地僵在半空,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她愕然地轉(zhuǎn)過頭,對上了一雙眼睛。
他終于轉(zhuǎn)過來了。那雙眼睛狹長,瞳孔是極深的墨色,此刻正毫不避諱地、帶著一種審視和警告意味地直直盯著她。里面沒有好奇,沒有溫度,只有一片漠然的冰原。
顧凌澈我的桌子
他補充道,聲音依舊沒什么情緒,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強勢
顧凌澈任何地方
許婧柔的臉頰瞬間褪盡了血色,手指無措地蜷縮起來,尷尬地停在半空,放也不是,收也不是。她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耳根的熱度在急速攀升,幾乎要灼燒起來。教室里靜得可怕,似乎連呼吸聲都消失了,所有的目光都若有若無地聚焦在這個角落,等待著她的反應(yīng)。
她艱難地吞咽了一下,喉嚨干澀得發(fā)緊。最終,那只懸著的手,慢慢地、帶著點不易察覺的顫抖,收了回來,緊緊攥住了自己的校服衣角。她低下頭,避開了那雙冰冷的視線,努力縮小自己的存在感,恨不得把自己縮進(jìn)椅子里去。
空氣沉重得如同鉛塊,壓得人喘不過氣。
第一節(jié)是數(shù)學(xué)課。講臺上,老師的聲音抑揚頓挫,粉筆在黑板上“篤篤”作響,留下一個個復(fù)雜的公式和圖形。許婧柔努力集中精神,試圖跟上老師的思路。然而,身邊的低氣壓像一張無形的網(wǎng),牢牢地罩著她。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旁邊男生散發(fā)出的那種拒人千里的冷漠氣息,像一道冰冷堅硬的墻,將她隔絕在另一個世界里。
她不敢偏頭,不敢有大動作,連翻書都小心翼翼,唯恐碰到那張被下了禁令的“神圣”桌面。筆尖在演算紙上滑動,發(fā)出的細(xì)微“沙沙”聲,在她自己聽來都格外刺耳。她甚至能聽到自己過于緊張的心跳聲,咚咚咚,敲打著耳膜。
時間變得格外漫長。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煎熬。
突然,一張折成小方塊的紙條,從她斜前方悄悄遞了過來,輕輕落在她的桌角。是前桌一個扎著馬尾辮、看起來很友善的女生。紙條上畫著一個簡筆笑臉,旁邊寫著兩個字:【加油!別怕他?!?/p>
一股暖流瞬間涌上心頭。許婧柔緊繃的心弦微微一松,鼻尖竟有些發(fā)酸。她拿起筆,正想在紙條上回一句“謝謝”。
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快得像一道殘影,帶著凌厲的風(fēng)聲,猛地從她眼前掠過!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