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報聲戛然而止，衙門里霎時靜得瘆人，連空調(diào)的喘息都停了。

沈羨一把攥住江槿安的手腕，指甲幾乎掐進(jìn)肉里，拖著他穿過長廊。兩旁的同僚如分潮的魚，齊刷刷退開，眼觀鼻鼻觀心，活似一群紙?jiān)娜伺肌?

辦公室的門"砰"地摔上，震得窗玻璃嗡嗡作響。沈羨反手鎖了門，金絲眼鏡滑到鼻尖，鏡片后的眼睛布滿血絲，倒像是熬了幾宿的賭徒。

"為什么？"

這三個字從牙縫里擠出來，帶著腥氣。江槿安腕骨生疼，卻不掙扎，只冷冷瞧著對方——沈羨的領(lǐng)帶歪了，向來梳得一絲不茍的鬢角也散了幾綹，倒顯出幾分人樣來。

窗外暮色沉沉，最后一縷夕陽透過百葉窗，在沈羨臉上割出明暗交錯的血痕。他忽然松了手，踉蹌退到辦公桌前，碰翻了筆筒。鋼筆滾落一地，其中一支"咔"地?cái)嗔?，洇出藍(lán)黑的墨汁，像誰吐了口淤血。

"十年......"沈羨的喉結(jié)上下滾動，"我親手把你從孤兒院領(lǐng)出來，送你進(jìn)警校，給你鋪路......"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后竟成了氣音，"你就不能......看看我？"

江槿安望向窗外。一只烏鴉正啄食窗臺上的死蟑螂，尖喙撕開甲殼的聲音清晰可聞。

"我討厭你。"

這話輕飄飄的，卻比子彈還利。沈羨渾身一震，眼鏡徹底滑落，"啪"地砸在地上。鏡片裂了，裂紋延展如蛛網(wǎng)，網(wǎng)住他扭曲的倒影。

"因?yàn)槔鋵帡n？"沈羨突然笑起來，笑聲嘶啞，"你以為他是什么好東西？三年前那場爆炸——"

"我知道。"江槿安打斷他，"是我親手按的引爆器。"

暮色愈濃，辦公室里沒開燈，兩人的輪廓漸漸模糊。沈羨突然撲上來，額頭重重撞在江槿安肩上。溫?zé)岬囊后w滲透警服——這位向來八風(fēng)不動的指揮官，竟紅了眼眶。

"為什么......"沈羨的聲音悶在江槿安頸窩里，帶著濕意，"我比他差在哪兒？"

江槿安不動，任他靠著。墻上時鐘"咔嗒咔嗒"地走，分針秒針絞殺著時間。他忽然想起孤兒院那株老梅——沈羨來接他那日，梅花開得正好，花瓣落在他肩頭，被那人輕輕拂去。

"你給過我糖。"江槿安突然說。

沈羨抬頭，眼底還凝著水光。

"冷寧梟給過我刀。"

窗外烏鴉突然驚飛，"嘎"地一聲劃破寂靜。幾乎同時，辦公室的門被猛地踹開！冷寧梟持槍立在門口，灰藍(lán)眸子在暮色中熒熒如狼。他左肩的繃帶滲著血，怕是剛撕裂了傷口闖進(jìn)來的。

"打擾了。"冷寧梟的槍口穩(wěn)穩(wěn)指向沈羨太陽穴，"借個人用用。"

沈羨緩緩直起身，抹了把臉，又是那副無懈可擊的指揮官模樣。只有金絲眼鏡還躺在地上，鏡片碎得徹底，像極了某種再也拼不回來的東西。

"江警長。"他整了整領(lǐng)帶，聲音恢復(fù)冷靜，"梟匪劫獄案由你全權(quán)負(fù)責(zé)。"頓了頓，又補(bǔ)充道："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最后半句咬得極重，眼睛卻盯著冷寧梟鎖骨上的彈痕——那疤痕與江槿安的配槍口徑分毫不差。

走廊燈光大亮，警報聲再次響起。江槿安走向冷寧梟時，踩過那攤藍(lán)黑墨汁，鞋底拖出長長的痕跡，像條蜿蜒的蛇。

"走。"冷寧梟拽住他手腕——正是方才沈羨攥過的地方。

兩人奔過長廊，身后傳來沈羨的咆哮："封鎖所有出口！"聲線劈了叉，倒像是鈍刀割喉。

沖出衙門的剎那，江槿安回頭望了一眼。沈羨立在樓頂落地窗前，身影被霓虹燈染得猩紅，左手死死按著右腕——那里有個不起眼的針孔，是神經(jīng)節(jié)控制器的注射痕跡。

冷寧梟的摩托車咆哮著沖進(jìn)夜色。江槿安摟住他的腰，掌心觸到一片濕熱——繃帶全被血浸透了。

"疼不疼？"他問。

回答他的是引擎轟鳴。天邊滾過悶雷，今年第一場暴雨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