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天起，“追逐林暮”成了顧沫生活中最重要的目標。

他打聽到林暮在市一院的心內(nèi)科工作，是個年輕有為的住院醫(yī)生。于是，顧沫開始了他笨拙而執(zhí)著的“偶遇”計劃。

起初，他只是在周末的時候，找各種借口去醫(yī)院。第一次，他揣著一本字典，假裝迷路，攔住了剛從病房出來的林暮：“請問……急診室怎么走？” 林暮抬眼看了看他，認出了這個不久前因為低血糖暈倒的少年，便指了路，語氣平淡：“直走，左轉(zhuǎn)。” 說完便匆匆離開，沒有多余的停留。

顧沫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心里既失落又有些許興奮——他和他說上話了。

第二次，他“不小心”在醫(yī)院食堂碰到了正在吃飯的林暮。他端著自己那份簡單的飯菜，猶豫了很久，才鼓起勇氣坐到了林暮對面的空位上。林暮抬眸看了他一眼，沒說話，繼續(xù)低頭吃飯。顧沫緊張得手心冒汗，扒拉著碗里的米飯，半天憋出一句：“林醫(yī)生，你……吃飯挺快的。”

林暮咀嚼的動作頓了頓，抬起頭，目光平靜地看著他：“同學(xué)，你好像經(jīng)常來醫(yī)院？身體不舒服嗎？”

“沒、沒有！” 顧沫連忙擺手，“我就是……來看看，我有個親戚也在這住院?！?他撒了個蹩腳的謊。

林暮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吃完最后一口飯，站起身：“沒什么事的話，我先去忙了。高中生學(xué)業(yè)重，別總往醫(yī)院跑。” 說完，再次留下一個挺拔的背影。

顧沫看著他碗里干干凈凈的樣子，又看了看自己幾乎沒動的飯菜，心里有些挫敗。林暮對他，顯然沒什么興趣，甚至可能覺得他很奇怪。

但顧沫沒有放棄。他像一只不知疲倦的小獸，用自己的方式，一點點靠近那束光。

他會算好林暮可能下班的時間，等在醫(yī)院門口，遞上一瓶溫?zé)岬呐Ｄ蹋ㄋ浀昧帜赫f過醫(yī)生常顧不上吃飯），換來一句“謝謝，醫(yī)院規(guī)定不能收患者東西”；他會把自己畫的、偷偷以林暮為原型的速寫（當(dāng)然不會畫得太明顯）“不小心”遺落在林暮可能經(jīng)過的休息區(qū)，希望他能看到；他甚至?xí)诹帜褐狄拱嗟耐砩?，跑到醫(yī)院附近的便利店，買好熱乎的宵夜，隔著科室的門，遠遠地看著那個在燈光下忙碌的身影，然后默默地放下，再悄悄離開。

他的行為，很快在學(xué)校里傳開了。

“聽說了嗎？顧沫好像在追一個醫(yī)生！”

“真的假的？他是不是腦子壞掉了？追醫(yī)生？”

“還是個男的吧？嘖嘖，怪不得他平時那么孤僻，原來是……”

竊竊私語和異樣的眼光再次包圍了顧沫。甚至有老師把他叫到辦公室，語重心長（實則帶著審視）地問他是不是“心思沒放在學(xué)習(xí)上”，是不是“交了什么不好的朋友”。

顧沫沉默地承受著這一切。他不在乎別人怎么看，他只在乎林暮的反應(yīng)。

然而，林暮的反應(yīng)，始終是冷淡的。

他看穿了顧沫那些笨拙的“偶遇”和“借口”，但他選擇了忽略，或者說，是刻意的疏離。他比顧沫大了七八歲，早已過了會為青春期少年一時興起的“好感”而動搖的年紀。在他看來，顧沫的行為，不過是十七歲少年對成熟異性（哪怕是同性）產(chǎn)生的一種短暫的、不切實際的迷戀，是荷爾蒙作祟，是生活太過平淡而尋找的一個情感寄托。

“顧沫，” 一次，林暮在醫(yī)院走廊里“偶遇”了第N次來“晃悠”的顧沫，終于停下了腳步，語氣帶著一絲無奈，“你到底想干什么？”

顧沫被他突如其來的問話問得一怔，臉頰瞬間漲紅，心臟砰砰直跳。他看著林暮那雙總是平靜無波的眼睛，鼓起畢生最大的勇氣，小聲卻清晰地說：“林醫(yī)生，我……我喜歡你。我想追你?！?/p>

空氣仿佛凝固了。

林暮靜靜地看著他，眼神里沒有驚訝，只有一種“果然如此”的了然，以及更深的無奈。他嘆了口氣，語氣是成年人對孩子的那種循循善誘：“顧沫，你現(xiàn)在是高中生，你的主要任務(wù)是學(xué)習(xí)。所謂的‘喜歡’，可能只是你這個年紀很正常的一種好感，你把它放大了。我們之間，相差太多了，年齡、身份……你以后會遇到更合適的人?！?/p>

“不是的！” 顧沫急切地反駁，“我知道我現(xiàn)在是學(xué)生，我知道我們差很多，但我不是一時興起！我從第一次在急診室看到你，我就……” 他說不下去了，眼眶有些發(fā)熱。

林暮看著他泛紅的眼眶，心里微微一動，但很快被理智壓下。他伸出手，像對待一個不懂事的孩子一樣，輕輕拍了拍顧沫的肩膀，動作帶著安撫，卻也帶著明確的距離感：“聽話，回去好好讀書。別再做這些不切實際的夢了。”

說完，他收回手，轉(zhuǎn)身離開。

顧沫站在原地，看著林暮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剛才那點被拍肩的溫度似乎還殘留在肩膀上，卻冰冷得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周圍有護士經(jīng)過，投來好奇的目光。顧沫低下頭，攥緊了拳頭。

冰冷的回應(yīng)，像一盆冷水，澆在他炙熱的心上。但他沒有熄滅。他只是覺得更疼了，也更清楚地認識到，他和他之間的距離，比他想象的還要遙遠。

可是，他不想放棄。

那束光，雖然遙遠，雖然冰冷，但它確實曾照亮過他黑暗的世界。他想再靠近一點，再努力一點。

哪怕只是為了證明，這不是夢。